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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08:33:08 作者: 蒼鶴
眼鏡男倏地臉紅了,他就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學生,更別說遇見這種厲害的女人,平時就扎在聖賢書或者話本子裡,妄想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做個受人敬仰的有志之士,一昧地活在白日夢中。可惜,剛出家門就被個潑婦給唬住了。
眼鏡男見周圍好幾十雙眼睛盯著他看,訕訕地搓了搓手,扣上帽子一溜煙的跑了。
男孩失落極了,白日夢在眼鏡男離開的一瞬間醒了,他還真妄想著有人能救他脫離苦海,想到這裡男孩磨了磨牙齒,乖乖地倚著椅背感受著來自他腹中的震天響。
女人看了一眼男孩,厭惡地推了推他,「走遠點,別影響我睡覺。」
男孩沒轍只能遠離了女人,他垂著頭走到了車廂的末尾,一臉喪氣的模樣就像一隻被掃地出門的家犬,可是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又藏著兩把尖銳的小刀,搞得他像頭爪牙未長齊全的狼崽子。
突然,男孩發覺有一手只覆在了他的頭頂,還不等他抬頭看,就有一隻蘋果被塞到了他手裡。
「吃吧,我快下車了,也沒多少東西了。」
男孩抬頭看著面前衣裝得體的少年,道過謝後咬了一口蘋果,這隻蘋果並不好吃,酸的讓人只想流眼淚。
少年伸手幫著男孩理了理衣襟,從口袋中摸出了幾張紙幣塞到了男孩的手裡,囑咐道:「若是還餓,就自己再去買點吃食。」
男孩碾了碾手指,有些窘迫,他抬頭看著少年嚅囁道:「我……我沒錢還你,也不是乞丐。」
少年忍俊不禁,他指著那些錢說:「這些錢打發乞丐我還嫌多呢,等你有錢了再還給我唄。」
男孩聽聞打量起少年,少年人的身體已經抽條了,男孩也只是能堪堪到人家胸口,費力地仰起頭,也只能把那漂亮的下頜線記住。
少年人略帶嬰兒肥的臉上帶著獨屬於江南水鄉的和煦,外眼角收成一條微挑的線,帶著勾人的笑意,身上的衣服整潔得連個褶子都看不到,黑髮帶著一點自然卷翹的弧度,因為收拾服帖並不顯得蓬亂,反而看起來漂亮極了。
少年手腕上帶著一串祖母綠的珠串,男孩看了一眼便知道那珠串價值不菲,即便是把前朝皇宮翻個底朝天也未必能翻得出質地這麼好的幾串。
男孩問道:「那我到哪去找你?」
少年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食指微微點了點那個小小的發旋,笑道:「我叫蘇昭煜,在杭州下車,你不必著急還我錢。」
男孩點了點頭,儘管他不知道杭州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跟杭州有多遠,只好胡謅道:「我大概在上海下車吧……」
蘇昭煜揉了揉男孩柔軟的頭髮,回道:「上海是個好地方啊。」
男孩微微張嘴,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會,才添了嘴角的蘋果汁,「還好吧,大概沒有北京好。」
蘇昭煜笑道:「喲,還是個小少爺呢。」
男孩心中一驚,隨口道:「我不是,我就是個戲班子裡的學徒,跟著師傅南下謀生的。」
蘇昭煜還想在說些什麼,一陣鳴笛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火車到站了,隱約能聽到涌動的江水聲。
蘇昭煜拍了拍男孩的後腦勺,「上海站到了,快去跟你師傅匯合準備下車吧。」
男孩張了張嘴,他原本想跟蘇昭煜多待一會,卻沒想到隨口胡編的藉口成了真,只好悶悶地點了點頭,再次跟蘇昭煜道謝,擠著人群往回走,其實他也不知道在哪下站。
【1930年冬】
「別衝動!把孩子放下!」
「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幾輛車燈倏地打開照亮了一個體型肥碩的屠戶和他所劫持的人質。
屠戶冷笑了一聲,他一隻手制著一個瘦弱的女孩,另一隻手拿著火摺子跟面前的人對峙,絲毫不懼地說:「親生女兒?命都快沒了還要親生女兒做什麼?她對於我來說就是個賺錢工具。我警告你們不要亂來,否則我就引爆炸彈!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阿蘭不哭不鬧地看了一眼屠戶,隨後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肩膀輕微地顫抖著,像是哭了。
幾輛車將菜市場的一個肉攤圍得水泄不通,巡捕房的人持/槍/警戒,漆黑的/槍/口對準屠戶和他手中的人質。
今晚的夜漆黑,寒風刺骨,黃浦江的水汽似乎能凝成冰錐,專門刺入最柔軟最溫暖的地方。
蘇昭煜急忙從車上下來,他示意周圍人不要輕舉妄動,自己走上前與屠戶談判。
「蘇探長吧,我和我的女兒都認識你,即便你可能是第一次見我們。」
蘇昭煜先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男人,隨後才對屠戶說:「啞巴村的那些無名女屍都是你殺的吧,為什麼要拔掉她們的小指指甲?」
屠戶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指甲?那可不是我拔的。乖女兒,告訴他們為什麼要拔指甲。」
阿蘭仰起頭,朝著對面哭喊道:「指甲是我拔的,跟別人沒有關係。因為爸爸總是愛打媽媽,每次都會拔媽媽的小指指甲,長出一次拔一次,後來有一天我問爸爸為什麼要拔媽媽的小指指甲,爸爸說因為那樣不影響幹活。媽媽努力幹活,任勞任怨的起早貪黑,為什么爸爸只知道喝酒?!」
屠戶獰笑著說:「因為我娶你媽媽可是花了不少錢,我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可是她卻只給我生了你這麼個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