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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52:02 作者: 石頭與水
陸四太太聲音發顫,「韶華,你知不知道督軍他們怎麼樣了?」
褚韶華的聲音很穩,帶著安撫人心的堅定,「乾媽不要急,也不要讓老太太急,暫時是方將軍進駐上海,並沒有聽到督軍和許叔叔他們的消息。這個時候,就是好消息了。乾媽要是有空,我過去商量。」
電話里,能聽到陸四太太鬆一口氣的聲音,再次說話時卻帶著讓人心酸與無助的哽咽,「我只擔心你這個時候過來要連累你。」
「乾媽別這麼說,我現在就過去。」褚韶華立刻讓人備了幾樣禮品,她坐車去陸家在英租界的宅子。
自袁大總統去逝,北洋軍四分五裂,軍閥各自為政,內戰不是打過一次兩次,殺俘的事都不多,何況是殺彼此親眷,從未聽聞有這樣的事。
褚韶華出門前換下顏色鮮艷的旗袍,換了身行動更加方便的細針羊毛衫配呢料長褲,外面套一件深色及腳踝的長大衣。待到陸家宅邸時,陸家四太太與許太太正愁緒滿面的坐在待客廳里,一見褚韶華這來,不禁齊齊站起身來上前迎了兩步,褚韶華也急走幾步,握住四太太的手,叫了聲「乾媽」。又如往常那般同許太太打招呼,依舊喚許嬸嬸。
陸四太太點頭,美麗的面容寫滿憔悴,不復往昔雍容貴氣,見到褚韶華,忍不住有些激動,不禁感慨,「傻孩子,你不訪這時過來。」以往她身邊何嘗少了人奉承,如今卻是門可羅雀,唯褚韶華一人接到電話立刻上門。
許太太也是目含關切,擔心連累了褚韶華。
褚韶華神色和緩,「咱們本就是母女,我什麼時候不能來。您和嬸嬸都別急,我那裡消息也不是很真切,並未聽到督軍和許叔叔的事。」
陸四太太長嘆,她本就是個精明人,挽著褚韶華的手坐下,低聲道,「你也別安慰我,方將軍帶軍進城,督軍那裡怕是戰事不大好。」
「乾媽可是擔心老太太這裡的安危?」
陸四太太起身在屋裡來回踱著步,褚韶華說話委婉,借著老太太的由頭,無非就是問她們的意思。陸四太太婦道人家,她雖精明,在見識上卻不比褚韶華。在得知方將軍帶兵入城時,已是方寸大亂。半晌道,「周市長的職已經撤了,我們在租界,一時是無虞的。我們這些人倒沒什麼,跟著督軍這些年,該享的福也享了,就是督軍有個好歹,我們一起隨了他去,也是我們各人的情義。督軍臨出征前,把老太太託付給我們幾個,倘老太太有個好歹,就是到了地下也無顏見督軍的面。」
褚韶華想了想,安慰道,「乾媽,不至於此,周市長也只是撤職。我聽說方將軍原也是北洋先大總統袁先生麾下,督軍亦是北洋出身。兩軍對壘,於女眷何干?倘是乾媽不放心,我去方將軍那裡問問?」
「這事不好讓你去,有風險不說。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我更不能連累你。」
褚韶華深諳居中調節之度,「若干媽去,有些話反而不好說。不如我去,乾媽給我寫個帖子,倘能轉寰,那是再好不過。便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也能回來跟乾媽說一說,咱們另想法子。」
陸四太太見褚韶華說的實誠,且如今上海恨不能人人當陸家是陌路人,家中雖有管事,總不能派管事去。陸四太太無奈,褚韶華又打聽了一些方將軍的為人,還有陸方兩家以往可有淵源。同僚之誼自不必提,現在都是北洋自己打自己,讓褚韶華有些意外的是,方將軍陸督軍同是山東人不說,還都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同班同學,褚韶華心下思量怕是陸家被方將軍入城的消息驚嚇住了,當局者迷,反是看不清。
有這樣的交情,方將軍應不會為難陸家女眷。
褚韶華遞上拜帖,親自登門。
原應拜訪的是方夫人,如今打仗,方將軍剛到上海,也不可能把家裡女眷接來。於是,就是拜訪方將軍。
倘不是帶著陸家拜帖,褚韶華的身份,是見不到方將軍的。
原本,褚韶華拿著拜帖只是試探,倘是方將軍對陸家懷有善意,應該會見她。如果不想饒過陸家,自會打發了褚韶華。
方將軍門下顯然也頗有精明強幹之人,見褚韶華拿著陸家的拜帖登門,立刻請褚韶華裡面小廳招待。茶水點心呈上,頗是周到。
褚韶華心說,端看方將軍手下人做事,這必是個細緻人。
於是,她心愈安。
方將軍初到上海,自是千頭百緒事務極多。褚韶華等了半小時左右才見到方將軍。在褚韶華進門時,陸家的拜帖就放在方將軍手邊的桌案上,這位將軍不知在思量什麼,臉上帶了幾分沉肅。副將一通報,方將軍抬眼望向門口,眼中閃過一絲凌厲,臉上卻是綻開爽郎笑意,「我正說安頓好後就去拜見伯母,倒是有勞聞太太帶著伯母的帖子先到了。」
褚韶華身量筆直,對方將軍深鞠一躬,「聽到將軍這麼說,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就能放心了。將軍莫怪,婦道人家見識淺,心思窄,難免多思多慮。將軍念及當年同窗之情同僚之誼,今日上海得將軍入駐,亦是上海之幸。」
方將軍看這小小婦人倒是很會說話,笑著一擺手,「坐。」未與褚韶華寒暄,方將軍道,「難得你一個小小婦人,在此時敢為陸家說話。」
「將軍當我不怕?我以前認四太太做乾媽的,坊間都說我八面玲瓏、諂媚逢迎,今天四太太的電話打到我家,我也猶豫要不要接。可我想著,倘將軍不容人,我縱不接陸家電話,也落不了好。倘將軍寬宏大量,正好叫我撿個義薄雲天的便宜。」這位方將軍一張笑臉,褚韶華不敢有分毫大意,卻也並露出緊張膽怯,「今將軍高義,我知將軍必然公務冗繁,不敢多擾,這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