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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52:02 作者: 石頭與水
容老爺連連嘆氣,直說褚韶華粗俗。褚韶華笑,「我是粗俗,您老不叫掃雪,可仔細著腳底下些吧。」
容老爺搖頭,不與婦人做口頭計較,轉身去賞院中雪景,對著竹子吟幾句「 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一會兒又對著桂樹念幾句「雪下桂花稀,啼烏被彈歸。」,褚韶華忍不住說,「這桂樹也沒開花啊。」
容老爺更是大搖其頭,「無知無知。」
容太太走出來,問丈夫,「你賞完雪沒?賞完了我可就掃院子了。」
「再容我半刻鐘,不,一刻種!」容老爺抓緊時間賞雪景,容玉穿著一身厚呢料兔毛領大衣,手裡提著個竹籃,笑眯眯的跟父親和褚韶華打過招呼,問褚韶華早飯想吃什麼,褚韶華說想不出來,你瞧著買吧。容玉便出去買早餐去了。
褚韶華練完最後一式,也不管什麼詩啊景的,用手心搓搓冰涼的麵皮,回屋讀德文去了。
這一場大雪自然是好景致,只是早飯後出門上班,因著雪大,擠電車的人委實多,褚韶華便叫了黃包車,路上見有氈帽氈衣的拖著平板車的車夫,那平板車上蓋著草墊子,不必說便知是雪夜凍死的乞丐了。
縱如上海這樣有東方巴黎之稱的大都市,在這樣的年代,也有這諸多衣不蔽體,死於凍餒之人。這樣情景,憑誰看到也沒了詩情畫意的心,褚韶華到了商行,下車時給了這拉車的一毛錢,拉車的千恩萬謝,褚韶華擺擺手,推開門見程輝已經在用電爐燒水了。
辦公室里水汀剛剛燒起來,還不是特別暖和。褚韶華想到昨夜的大雪,問程輝,「育善堂的情況如何?」
程輝還是住在育善堂,暫時沒有搬出來。程輝道,「這幾年孩子越來越多,炭火不大夠。昨夜太冷,各屋都加了炭爐,今天早上我聽到高主任跟修女嬤嬤們商量著買炭的事了。」
褚韶華想了想,暫未說什麼。
褚亭來的也不晚,只是褚亭過來的時候,身上大衣帶了一層薄薄雪花。褚韶華不禁道,「又下雪了嗎?」
「可不是麼。」褚亭家離商行很近,他過來都不必坐車,遛達著就能來。褚亭收起擋雪的油紙傘,掛在辦公室漆紅木門的把手上,脫下大衣抖掉上頭的雪花,才到座椅上坐了。電爐上的銅水壺嗚啦嗚啦的響了起來,程輝先拿三人的杯子泡了茶,再把兩個水壺灌滿。褚亭抱著茶杯暖手說,「昨晚下了一夜,這要再下下去,真要凍死個人。」
褚亭喝了杯茶水就帶著程輝去倉庫發貨,走前同褚韶華說,「要是今天雪太大,我和小輝中午就不回來吃了。」
褚韶華道,「先別急著走,叫汽車吧。」
「這麼冷的天,雪又大,路上太滑,怕出事故,出租公司都不接活兒的。我們出去攔黃包車。」
程輝道,「要不我去瞧著發貨,褚總你別去了,我看今天這雪也不能小了。」
「行了,莫囉嗦。」褚亭還握了握程輝身上的衣服,程輝身上的是一件深色粗呢絲棉內膽的大衣,呢料褲子配短靴。這算是公司員工的福利,每年都會剩下些樣品,這些料子要是處理給雜貨鋪也能賣些錢出來,打發給親戚也能賺些人情。褚韶華同褚亭商量過,在公司工作,最好穿公司的面料做的衣裳,可以為公司做宣傳。褚亭認為這話有道理,主要是褚韶華具有極高的審美,她讓裁縫鋪做幾十套衣裳就能籌辦一場成功的服裝展示會。那些裁縫鋪,給外頭人做衣裳什麼價錢,給他們公司做衣裳又是另一個價位,並非全因是長期合作客戶,那些裁縫有時都要同褚韶華請教衣裳樣式,這裡頭有許多是褚韶華的人情,換第二個人,不一定拿得到這個價位。
所以,褚亭現在都穿公司的衣服,程輝也一樣。
程輝還繼承了褚韶華的一樣好處,愛到二手商店去買便宜貨,像程輝這雙短靴,就是去二手商店淘來的,打好鞋油也有五成新,裡頭是毛的,毛已經不大保暖了,程輝穿兩雙毛襪子,皮鞋就比布鞋要搪冷。何況,他在外做事,穿皮鞋比較精幹。
兩人走後,褚韶華便守在辦公室,一則整理帳目,二則要負責聽電話。
周雨是一個人來的,很是置了些貴重禮品,什麼人參燕窩的備了一些,給褚韶華補身體的。褚韶華眼皮一抬,淡淡道,「周先生客氣了,周先生請回吧,現在敝號太忙,沒空接待。」
周雨賠將禮物放下,極是歉疚的說,「褚小姐,實在對不住,內子無禮傷了您,我特意代她過來向您道歉。」
「哦,原來是周先生你指使她過來我這裡撒潑的?」
「不不不,褚小姐這話從何說起,我要知道她來,只有攔的。要我知道,定會把事與她說清楚,她著實是誤會了。」
「既不是你指使她來的,那你道哪門子歉,賠哪門子不是?」褚韶華半邊唇鋒一挑,「沒聽說過道歉還有代的?她是瘸了還是癱了,還是不認識到我這裡的路了?可千萬別,昨兒不來的挺順溜的?」
周雨叫褚韶華噎的說不出話,褚韶華冷笑,「周先生恕我無禮,就不請您坐,也不敢倒茶給您吃。畢竟,您家夫人來我這裡都是頤指氣使站著發號施令的?我這裡的茶是給人喝的,不是給人砸的!周先生請回吧!我今兒心情不好,沒空招待!」
饒是周雨偌厚臉皮過來,硬是叫褚韶華一頓排揎給排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