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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52:02 作者: 石頭與水
一見兒子們過來,王大姨愈發連兒子們都抱怨上了,「你們是怎麼做哥哥的,怎麼就任陳家這樣欺負你們妹妹!沒天理了!孩子她們要!華兒掙的錢他們還要!好大的臉!竟叫華兒淨身出戶,世上沒這樣的便宜事!」
褚韶華根本沒理會王大姨一行,看向王大力,問,「大力哥,這就走嗎?」
王大力是要往北京送糧,褚韶華著王大力的車隊,先去北京,再坐車去上海。王大力道,「還得一會兒,糧食已經在裝車了。」他是被王二嫂子叫來的。現下,王大姨在家裡已是眾叛親離,三個兒子都搬出老屋自己起了新宅過日子,所以,兒媳婦們也不怎麼懼怕她這做婆婆的。王二嫂子怕她過來生意,一見婆婆來了,立刻就托人去把大伯子和自家男人叫了來。
褚韶華道,「大力哥你去瞧著些吧,一會兒車隊過來,喊我一聲就成。」
王大力看向他娘和他二姨一家,王燕兒已是撤了臉上的帕子,露出一雙哽咽半日也未有半點淚水的眼睛,靈敏非常的問,「華兒,你要去哪兒?」
褚韶華的臉色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平靜,平靜的說,「去北京,再坐車到上海。」
「華兒你真要走?」王燕兒一臉的驚愕,話卻說的愚蠢透頂,如果事先不知道褚韶華要走,如何會說出「你真要走」這樣的話。如若不知褚韶華要走,又如何會一大早上的過來叫門。
褚韶華靜靜的看向她,王燕兒道,「那爹娘怎麼辦?」
「爹娘打算怎麼辦?」褚韶華反問。
王燕兒便甩著帕子哭訴起來,無非是日子窮日子苦,家無餘糧,眼瞅一家子就要餓死了。褚韶華自袖中拿出一個布包,全部倒出來也只有十塊大洋,聽著大洋叮叮落於小炕桌兒桌面的聲音,褚家人連帶王大姨個個眼神灼熱。褚韶華道,「我也只這十塊大洋,路費,到北京的吃喝,全在這裡頭。爹娘,你們打算怎麼辦?你們要是拿了這錢,我立刻就要斷了生計的。」
褚父輕咳一聲,眼睛盯了大洋片刻,別開頭,望著一畔的白牆道,「華兒,你不知道,家裡現下就斷了生計的。」
「是啊,連小寶兒的吃食也不周全了。」褚韶中補充一句,依舊望著小炕桌兒上的有些發烏的大洋。
王燕兒手裡緊緊攥著帕子,朝褚韶華討好的笑笑,「妹妹,你看這樣成不成,就當家裡借你的。先周轉一二,待家裡富餘了,立刻還你。」
褚韶華的視線落在一直哭泣的褚母身上,王燕兒輕輕的拽拽婆婆的衣袖,褚母眼睛紅腫,哭道,「華兒,你這麼能幹……爹娘養你一場不容易。」
王大力幾兄弟連帶王二嫂子都覺難堪了,褚韶華卻仿佛一無所覺,她站起身,自櫃中拿出早收拾好的包袱,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褚家人連忙去拿桌上的大洋,王大姨手快的搶了兩塊,褚韶中直道,「大姨,這是華兒給我爹娘的錢,你拿這錢可不地道!」
屋內又是一番言語撕扯。
褚韶華卻是未曾理會,逕自走了出去。
——
這是一段並不漫長的時光,褚韶華不是個沒有決斷的人,哪怕是這樣的結果,她也會有一個決斷,而不使自己成為一個求女不得的怨婦一樣的母親,或是一個無娘家可依的可憐的寡婦。甚至,在許多人看來,褚韶華還是一個心硬的人。如陳三嬸就說,「這一走,連頭都不曾回,也沒去看孩子,心也夠硬的。」,如王燕兒說,「華兒身上定不止這十塊大洋,她那麼精,哪裡會真將錢全都給了陳家,說不得身上還有不少錢呢。哎,要知道她肯出這許多錢給陳家養孩子,咱們該替她養著那丫頭的。」
可是,這些人,這些人又懂什麼呢?
在褚韶華那璀璨的一生中,往後那許多的光鮮的記憶與成功的榮耀,卻猶不若這一段歲月在她人生中留下的深刻痕跡。由此,終褚韶華一生,她都永遠記得這一年冷徹骨髓的寒冬。
第102章 北京之一
做為一個即將遠行的寡婦,褚韶華離開家鄉時絕對不冷清,有如邵家段家這樣的人家送上儀程,也有王家表兄表嫂給她收拾的路上吃用的東西,陳家雖與褚韶華折騰拉扯了一個月,今日做事頗是漂亮,陳太太與陳三叔陳三嬸都來了,說的話也與褚家有異曲同工之妙。陳太太說的是,「要是外頭不好過就回來。咱家還是咱家,萱姐兒還是你的閨女。」褚家人說的是,「華兒別忘了回家,家裡還有爹娘。」
倘不知底理,怕得說何其融洽的一家人了。
情已盡,義已絕。
褚韶華裹著件羊皮大襖,上了雇來的棚子大車裡,車外那些喧囂擾攘,以後,便都與她無關了。
——
老家離北京不遠不近,坐大車也就兩三天的路程。邵家為了便宜來往京城的糧食生意,在外城租了處院子,供過來送糧的夥計歇腳。褚韶華沒住這院子,一則院子小,住的都是男人,她一個女眷,住著也不便宜。二則她就要往上海去,可到上海要怎麼走,褚韶華尚不知路程,還要去打聽。二則,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褚韶華在城內的飯店安頓下來,她當年跟著陳家在北京城好幾年,北京城裡哪些飯店可靠,她是知道的。要按王大力的意思,可過去暫居魏家,畢竟魏家不是外處,正是褚韶華的親家。褚韶華卻是道,「不用麻煩魏家了,我此去上海,福禍難知,倒叫親家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