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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52:02 作者: 石頭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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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華剛收拾完廚下,陳老爺就打發了齊掌柜送了白家的帳本過來,褚韶華原只是要一年的,結果,陳老爺把五六年的白家的帳都叫齊掌柜一併送了來。褚韶華就帶著孩子往屋裡看帳去了,她記憶力極佳,說句過目不忘也不為過。五六年的帳,待到傍晚大順哥回家時就看的差不離了。
在褚韶華看來,白家是典型的書香門第到官宦門第過渡的家庭,這從白家這幾年的衣料子的帳目就能看出來。先前的衣料多是以細棉布為主,綢錦並不多。慢慢的,隨著白廳長入仕,白家女眷所用衣料也大有不同了,近一二年則是以綢、錦、西洋的蕾絲、紗料、呢料、裘皮為主,棉布則用的極少。
當然,費用也是年年高漲的。就如同今年,只白廳長外室一年的衣料花用就有上千大洋了。
褚韶華心說,這做官來錢可真快呀。
除了看了白家幾年的帳目,褚韶華還同大順哥打聽了些白廳長的情況,譬如,白廳長聽說是留日的留學生,如今在總統府頗得總統重用。再譬如,白夫人是白廳長以往在老家定的親事,而這位小夫人則是北京女子高中畢業,聽說,不論英文還是法文,都說的不錯,跟著白廳長還學了日文。
褚韶華就不明白了,「可見這位小夫人能念書,家境定也尚可,又通曉好幾門洋文,為何要去給人做小?」
陳大順到底在外見識的多了,陳大順笑,「北京女子高中畢業的多了,有幾人能攀上財政廳廳長的?再說,你以為高中畢業就如何高貴了?」說著還露出一種不可言說的笑來。
褚韶華見了道,「不成,你這笑里有話,快說與我知道!」
「這不能跟你們女人說。」
「你到底說不說!」褚韶華一聲嬌喝,把大順哥手裡的茶盅子奪過來,只管揚著下巴瞅著他笑,「你不跟我說,就別想吃茶!」
陳大順在媳婦這裡向來沒什麼原則,媳婦一徑要問,就與她說了。陳大順道,「這在外頭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只是你們婦道人家不大出門,故不知道罷了。」
把人胃口釣足,陳大順反又住了口,眼睛只望上媳婦手裡奪去的青花瓷的茶盅子。褚韶華好笑,忙將茶盅塞給他,陳大順反是袖著手不接,一雙眼睛直往妻子那細膩酥潤的手上瞧。褚韶華一笑,只得雙手捧著餵到他嘴邊,陳大順這才就著媳婦的手吃了兩口,褚韶華催他,「快說快說!」
陳大順知她愛聽個新鮮事,此時也不再拿架子,就說與了她知曉,「說來是外頭那些下九流的醃纘事,如今這年頭,與以往不同了。以往講究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當然,有見識的人家,也是會把閨女細心教導,琴棋書畫都要學的。你知道北京八大胡同吧?」
褚韶華臉兒一紅,懷疑的看向大順哥,陳大順連忙道,「我要是敢去那樣地方,爹就得把我打斷腿。」
「我知你是正經人。」褚韶華知丈夫人品,她從不會歪纏些不相干的事,心裡還記掛著大順哥說的事兒哪,問他,「這又與八大胡同有什麼關係,那可不是正經人呆的地方。」
「我也是聽人說的,八大胡同里的妓女們也是分等的,一等便如同舊時的大家小姐一般,琴棋書畫、詩詞曲賦,樣樣精通。可眼下的時代又與往時不同,現在的新式女子講究接受新教育,學洋文、念洋書。不論學洋文還是念洋文,這本是好事,可是,如今有許多家庭,供家裡女孩子念書不是為了讓女孩子出門做事,有一番做為,而是為了提高女子的待嫁身價罷了。」陳大順道,「不只是有錢人家如此,有些貧苦人家,倘家中女孩子模樣尚可,心性聰慧,便也照此培養。待到女孩子初中或是高中畢業,自能尋一個好人家,如此將一家子供養起來,以前家時供這女孩子花的錢、出的力,也都有回報了。」
褚韶華立刻道,「白廳長的小夫人也是如此?」說著,她又搖頭,「倘是如此,你也不會扯到什麼八大胡同。」
陳大順一向佩服褚韶華的機敏,他點點頭,「據我所知,這位小夫人的出身更有不如。我打聽過,這女子父母早逝,是跟著一位哥哥過活。說是哥哥,誰曉得是不是親兄妹?你不知道,外頭還有那一類的下流人,專門拐著女子做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對外不是稱父女,便是稱兄妹的。」
褚韶華道,「倘是這樣的拐子,焉肯出錢叫這女子去念書?」
「這你就不明白了。做生意要下本錢,他們這一行生意,一樣得下本錢。前清時揚州瘦馬有名不,那還是自小當小姐一樣調教的。這裡頭,必有咱們還沒打聽出來的事情。」
「可若這兄妹倆來路不正,如何敢騙到白廳長頭上?」
「所以,能撈到這麼一條大魚,誰還肯輕易放手。」陳大順悄悄同妻子道,「不然爹為何對二弟發那麼大的脾氣,並不是因二弟同什麼外室小夫人的兄弟來往,是我們查著,這倆人雖則兄妹相稱,怕委實不是什么正路人。你想想,這些像拆白黨的人,咱們這樣的正經買賣人家,避著還來不及,哪裡還敢與這等人來往。不然,什麼時候叫他們坑了,咱這裡還傻著哪。」
褚韶華聽的一波三折,心下都不禁生出幾分寒意,「怪道在書上看說人心叵測,如今這世道,也夠亂的。」
「誰說不是。好在白家這事與咱家沒關係,咱們不過生意往來。原也不想把這些事說與你知道,只是你這要去白家,雖約摸不會與這位小夫人打交道,心裡也要留個數。」陳大順正色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