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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52:02 作者: 石頭與水
褚韶華想著表嫂定是有什麼事的,她卻也不急,到屋裡先讓她坐炕上暖一暖,倒了茶給表嫂吃。甭看褚韶華已是與王大姨翻臉,以前畢竟來往過,對大姨家的情形她也略知道,這個大表嫂是大姨的長媳,因性子實誠,不懂那些個邪門歪道,很是不得大姨喜歡。褚韶華反是喜歡這類實誠人,見表嫂拘謹,直把茶盅遞到王表嫂手裡,唇角含了笑,道,「你們村離陳家村兒可不近,表嫂暖暖手。」
王表嫂手裡捧著細瓷的茶盅,只覺一股暖意自手中傳來,那茶盅細緻的都叫人不敢緊握,怕手腳粗糙倒把這茶盅握碎了。眼睛卻忍不住打量起褚韶華這屋子來,見炕上被褥皆是綢的,櫃椅齊全,漆著大紅的漆,皆是極新的家俱,想來是褚韶華的陪嫁,柜上擺著些家常用的暖壺杯盞之類的擺件兒,都是極體面的。這屋子也暖和,與陳太太的正房不一樣的是,更多了些暖暖的香氣。王表嫂去過多少人家,從沒見哪家屋子像褚韶華的屋子這般香暖的,暗思量這大冬天的也沒花草,如何把這屋子熏得這般香甜。褚韶華也衣綢著錦,耳上一對銀墜子,襯著褚韶華細緻面頰,精巧耳垂,一晃一晃的叫人羨慕又喜歡。
褚韶華端來年下備著的花生瓜子和幾樣乾果放到小炕桌兒上,她自己坐在小炕桌兒的一畔,問,「表嫂過來,可是有事?」
王表嫂握著茶盅,茶香裊裊鑽入鼻間,全不似家中老茶帶著一股子苦意,這茶香是極清新的一股香氣,王表嫂卻是捨不得吃,先同褚韶華說話,「一則是想來瞧瞧你,二則是想來謝謝你。」
褚韶華笑,「去歲我跟大姨父吵了一架,把大表哥氣的也不輕,嫂子不怪我就是,怎麼還來謝我?」
王表嫂的年歲其實比褚韶華也就大個五六歲,不過,她模樣生的尋常,原就不比褚韶華相貌標誌,更兼嫁人後沒少操勞,此時瞧著,倒似長褚韶華十幾歲一般。王表嫂咧嘴一笑,「要不是當初妹妹一頓話把我當家的說明白,我家再沒有今日的。」說著,王表嫂便與褚韶華說到自去歲到如今家中的情形。
原來當初王大姨父因王大姨的事去褚家訛賴,引得褚韶華大怒翻臉,一頓厲斥把王家人說的顏面全無。王大姨父還好,活的年頭長了,臉皮偌厚,雖叫褚韶華一個小輩罵的沒面子,回血極快,至如今依舊是沒臉沒皮的過日子。王大力卻不同,正當壯年的王大力著實叫褚韶華罵的即羞且愧。並不只是褚韶華的話難聽,而是人家難聽的話說的都對,都說到了要害去。
王大力回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心下發狠,必要活出個人樣兒來。他一堂堂七尺男兒,定不能這樣叫人小瞧。偏生家中父母卻是如褚韶華所言,一輩子不知正經過日子,只知訛詐親戚度日,王大力身為長子,對父母勸了又勸,也不管用。王大力一氣之下帶著妻兒搬離家中,王表嫂唇角含著絮絮暖意,「起先我們日子也不好過,公婆發了狠,一畝田都不分給我們,也沒住的地方。好在你大力哥在外找了間別人不住的舊宅,我們修了修住了進去。沒田地也不要緊,我與他都正當年輕,給人家做長工也掙得飯食來。再有空他還去縣裡找活計干,後來縣裡邵東家收糧運糧,他先是跟著出苦力,後來人家管事瞧他實誠,就跟著運糧走糧。今年年底下找村長批了塊地基,明年閒了就能起宅子了。」
褚韶華生性要強,自也最喜好強奮進之人,聽表嫂這話如何能不高興,笑意不覺染上眼角眉梢,不禁道,「這可真好,我得恭喜表哥表嫂了。」
「全托你的福。」王表嫂因著家常勞作,眉眼間已生出細細紋絡,眼神卻是平和歡喜,感慨道,「這人哪,說明白也就是一時的事。咱們姑嫂私下說話,嫁給你大力哥這好幾年,我也是頭一回覺著日子過得有滋味兒,有奔頭。我想著,你們過年必要回老家的,就想叫著他一起過來瞧瞧你,偏生他抹不開面子,我就自己過來了。」
褚韶華笑,「大力哥必是要有些成就的時候,才肯過來見我的。其實這可有什麼,咱們正經姨表親,我也不單是對大力哥,我自己娘家也是一堆煩心事,我見了一樣沒什麼好話。」褚韶華說著,自己也笑了,讓表嫂吃茶吃果,一面正色道,「我總是想著,咱家人素來不比旁人差,日子好過賴過,得叫人說一聲,這家子是能過日子的人家。有時也是急躁了些,可我這片心,如今見著表嫂,也算沒白髮一回狠。」又問家裡孩子們可好。
王表嫂笑,「都好,大的已經五歲了,小的三歲。我忙的時候,看不過來就把老大送學堂去,既有先生管著,也能學著認幾個字。小的就托給鄰居家的老太太,一月給她些糧食或是幾個銅板,她也是願意的。」
褚韶華見表嫂一身厚實棉衣,想著如今天冷,孩子還小,帶過來怕是不便宜,便道,「等以後暖和些,孩子大些,表嫂只管帶他們過來,咱們姑嫂孩子們也一處說說話。」
王表嫂自然連聲應下。
褚韶華天生是個愛操心的,她心思也機敏,便又問起王大力如今在糧隊的情形,知道王大力就在李管事的糧隊,又思量著王表嫂特意過來,雖未明說,未嘗不知她家與邵家相識之事,褚韶華笑道,「李管事我是極熟的,當初他與小邵東家去北京,在我家住過,後來也沒少打交道,還一起吃過酒。大力哥也是,既是時常去北京運糧,怎麼不與李管事打聽一下我家的住址,倒叫人說我娘家人到了北京,我還不知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