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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7:32 作者: 一喜
    她從包廂一路喝到吧檯,對上前詢問的服務生視若無睹,直到最後將手機丟給了酒吧,方才昏昏沉沉地趴在吧檯上酣睡了起來。

    ***

    顧淮南被手機鈴聲從睡夢中喚醒,迷迷瞪瞪接起電話,望著天花板反應了三秒,連睡衣都沒換就取了車鑰匙出了門。

    汽車在深夜空曠的馬路上風馳電騁,「皈依紅塵」離他的公寓只相隔幾條街,心卻早已糾成了一團亂麻,怎麼都縷不出頭緒

    喧譁落幕的夜場外已無半人,微冷的空氣仿佛還有人群消散後的寂寥氣息,糾纏著肆意的淡淡的酒香和女人的脂粉味。

    顧淮南在踏入大門的那一個驀地生出了一絲猶豫,腳步微滯,那是一種勇氣被消耗殆盡的無力感。

    擦著酒具的酒保聽到來人的聲響很快地就迎了上來,看到男人一身隨意的家居服先是怔了怔,便很快恢復了低眉順目的模樣,禮貌地半鞠躬伸手將他引向吧檯,「程小姐喝醉了,我們不知道該聯繫誰,因為您是程小姐手機上的第一號聯繫人,所以……就只能麻煩您……」

    酒保三兩句就把事qíng原委說清,顧淮南也只是微笑點頭說了聲謝謝,攔腰就將她抱起,不多一句,朝門外走去。

    ☆、第一百五十章 夜夜夜夜(一)

    第一百五十章 夜夜夜夜(一)

    醉得人是無知的小人兒窩在他懷裡像個饜足的小貓咪似的並不安分,嘴裡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呢喃些什麼,無意識地將腦袋在他胸口蹭了又蹭,撒嬌一樣,滾燙的小臉火球似的就往懷抱的最深處試探,知道尋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才將半張臉小心翼翼地貼在他的胸膛。

    好像聽到了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嘆息。秋夜徐徐的涼風中,顧淮南垂眸看向懷裡。

    目光最先觸及到她黑蝴蝶翅膀般的濃長的睫毛,再就是闔得緊緊的眸子,那裡沒有半死光泄露出來,連著輕蹙的眉心一起看,隱隱透出一股黯淡的憂愁。

    顧淮南陡然想起記憶中那小鹿一樣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寸寸的帶著灼人眼球的光,明晃晃地比初生的日頭還要璀璨,讓人看過一眼,就再也記不得其他人的眼神。

    顧淮南這樣想,只是輕輕地想了一下,模模糊糊的,竟也生出心痛莫名的感覺。

    他那麼想念她,月亮和落葉都知道,她卻不知道。以至於現在這陷於黑暗中偷偷的凝視都成了痛楚的奢望,就像吸毒上癮的癮君子,明明知道不應該、不可以,卻也只能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有關於她,只要一個陌生人的電話都能讓他心驚不已。顧淮南淡淡苦笑,自己真的是老了。老得只能像個老鼠一樣,躲在yīn暗的角落裡齧噬著對她的想念。

    然後,天地變得很窄很窄。卻什麼都不敢承認。

    愛一個人,不能承認,不能說,更不能讓她知道。就這樣,一輩子只有過一次這樣的感qíng,也夠了。

    哪怕,最後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思念……

    顧淮南開車將程今夕送回家的時候看了她好多次,副駕駛座上程今夕依舊睡著,偶爾變換姿勢,皺著的眉頭已經沒有展開。

    程今夕的家顧淮南只來過一次,卻在無知無覺間將那條路記在了心裡。

    那間屋子不算很大,卻處處透著jīng致和奢華,紅玫、姚huáng、魏紫,濃烈極致的顏色仿佛一團攝人心魂的艷麗香氣,濃稠地一下包裹住人的呼吸,在踏入的那一瞬間,讓人無處可逃。

    顧淮南想起了那個午後,他原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機會踏入這裡。

    那個午後的陽光很烈,烈像是把刀子。而在那扇大門打開前,這把刀子都被妥帖的收藏在刀鞘中,直到你毫無防備的時候,出鞘。

    一刀無血,迅猛,卻優雅至極。

    將小丫頭送回了家,回程的路上,顧淮南將車還得很慢很慢,卻還是在漫不經心間連闖了兩個紅燈。在避開一輛大型廂式貨車之後,他將車子靠著路邊停下,伏在方向盤前發呆了很久。

    睜開眼,是白茫茫的霧。閉上眼,是無望的黑暗。可無論黑和白,都沒有什麼意義。那裡什麼都沒有。

    程今夕的笑臉在那扇大門打開的瞬間讓顧淮南有些錯愕,眼睛在須臾間被什麼光亮給刺疼,滾燙地刺激著早已gān涸的淚腺。

    那可以說是一副很美好的畫面。一雙男女,皆是很平和的模樣,女子雖然消瘦了不少,下巴尖得嚇人,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柔的力量。男人扶著她的要被,垂眸看她的眼神滿是濃郁的溫柔。

    真的……是很美好。

    可這樣的美好卻是與他無關的。

    他就像一個莫名闖入的入侵者,無關痛癢,卻又近乎可笑。明明近在尺咫的人們卻硬生生在燦爛的陽光中站出了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那人的喜怒哀都不再與自己相關,曾經的一切,滄海桑田終究會在太陽下蒸騰程泡沫。

    自此,有如灰燼,再無瓜葛。

    門內和門外的人,都在霎那間陷入沉默。顧淮南唇瓣輕啟,想要說什麼,可一時的空茫讓他愣怔著最終將唇抿了起來,只覺得喉嚨生疼,連帶著扯痛了心。

    倒是小丫頭,沒心沒肺地將程今夕撲了個滿懷,「媽咪,你來了啊,伊伊好想你哦。」

    程今夕半蹲著將她抱住,由著她小狗似的膩在她懷裡蹭了又蹭,「伊伊今天有沒有乖?」她親親段伊伊的額頭,將她黏在額頭的亂發撥開,「沒有給叔叔添麻煩吧?」

    段伊伊撅著嘴撒嬌,「才沒有呢,伊伊最聽話了,叔叔可喜歡我了……對吧?」小丫頭抬起埋著的小腦袋,眨巴著大眼瞅了瞅身後的顧淮南。

    顧淮南尷尬地點頭,腦子瞬間的空白讓他一時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qíng。如果笑,大概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程今夕只是很冷靜的抬頭看他,然後淺笑對他說謝謝,神態自若。倒是段從維護的姿勢很顯眼也很刺目,他自然而然地將她護在了身後,並將小丫頭抱在了懷中。

    段從對他說謝謝,謝謝你幫我照顧女兒。

    無論心裡再怎麼牴觸,段從都是一個很有修養的男人,除了當年他跟今夕jiāo往時他不客氣下過一次逐客令,而如今,他已經是更為溫和自持的男人。

    顧淮南不合時宜地憶起了往昔,他發現不論是段從還是程今夕,都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

    時光不會等任何人,自然也不會等他。他沒有理由責怪時光,亦沒有理由責怪任何人,是他自己先放開了手,是他懦弱。

    沒錯,是他的懦弱。可看到這樣的一幕,卻讓他覺得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顧淮南只是有些羨慕,真的很羨慕,羨慕那些美好到讓人想要流淚的幸福。

    可起碼,他的小橋很幸福……

    她幸福這就夠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夜夜夜(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夜夜夜(二)

    顧淮南敲了很久的門,卻始終沒有人來開。他知道程今夕的包里一定有鑰匙,卻沒想過要直接打開,顧淮南是知道難男人對於自己領地的掌控yù的----被入侵的感覺很糟糕。無論是房子,還是人。

    顧淮南明白自己已經逾越了。

    他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人,卻對現在的狀況有些局促不安。他害怕如果這扇門打開,裡面那個人探究而牴觸的眼神,他不知道該怎麼向段從解釋自己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更無法向自己解釋這夜深人靜時自己內心的恐懼。

    黑夜如同寂寞的野shòu,無知無覺吞噬著同樣寂寞的人類,越是害怕越是難以逃脫。

    顧淮南摟著程今夕的手桎梏得很緊,仿佛深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會從手裡溜走一樣。他持續地敲門,目光偶爾划過程今夕的臉,她迷迷濛蒙,他心有戚戚----其實,早就已經失去了不是嗎?

    是他自己親手一根根掰開了她緊握住自己的手指的,與人無尤。

    可是很顯然,屋子裡並沒有人。

    地底的門fèng里沒有絲毫的光瀉出,整個走廊都很安靜,只有玻璃幕牆外淅瀝秋雨溫柔而蕭瑟地敲打著這個城市,還有時間在呼吸間一分一秒碾壓過的聲響。

    紅塵再長,繁華也終有落幕的時候。

    「渴……」程今夕嘴裡嘟囔,鎖著眉頭,手腳開始不老實地攀附,「……我要……水……喝水……」

    顧淮南拿著鑰匙打開門,將她抱到沙發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她躺好。過去接了一杯水,看著並排放在茶几上的qíng侶款馬克杯微微發怔,卻很快緩過神來,扶著讓她喝了幾口,知道她不再嘟囔。

    程今夕依舊迷糊地不行,微涼的水滑過喉嚨緩和了身體裡酒jīng作用的灼熱,陷在客廳昏huáng的燈光中,她連眼皮子都懶洋洋地不肯掀開,只覺得舒服。

    酒jīng席捲了所有的意識,伴隨著黑夜旖旎的濃qíng,讓人窒息,也讓人一時忘卻所有的塵世煩擾。

    眩暈中,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燒。閉著眼瞳孔里的黑,那沒有星子相伴墜落的天幕,還有五臟六腑里的疼痛,都在燃燒。

    程今夕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可她卻不想睜開眼睛。

    程今夕模糊地想起那五年的時光,每一個做噩夢的夜晚,心驚ròu跳,直到被恐懼和疼痛喚醒。

    可她迷戀這種心驚ròu跳的感覺。她總是安慰自己,不做夢的夜晚實在是太寂寞了,從黑暗一路走到黑暗,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顧淮南的臉在無邊的夢境中如煙縹緲,一點一點靠近,到仿佛能夠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隨心所yù地編織出各種或許並不美好的夢境,悲傷開始,慘澹收場。

    美夢離她太遠了,噩夢也是好的。哪怕醒來的時候淚水染濕了半片枕巾,可只有夢裡才有他。

    這是五年來,程今夕第一次做到一個美夢。顧淮南的懷抱很溫暖,無以復加的溫柔似乎從未離去,那麼讓人沉迷。她放縱著自己的意識,任由理智碾碎成齏粉。

    可她不敢看,仿佛只要不睜開眼,這個夢就不會碎。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肢體纏繞著,體溫相融著,好像他們本就是一株根jīng里生出的兩朵花,淪陷qíng/yù的養料里,至死靡它。

    她無意識的呢喃如qíngyù最深處暗藏的匕首,一擊擊中了顧淮南的心臟。

    每一次頂到最深處的撞擊都仿佛要深埋如彼此枯竭寂寞的靈魂,旖旎的呻/吟被震得支離破碎,嚶嚀從喉間輾轉,劃出輕啟的櫻唇,隨之被重重吻住,嚴絲合fèng地將難耐的qíng/yù都堵在了兩人的唇齒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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