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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7:32 作者: 一喜
    段天霖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一切。

    當年童雅蘭突然的不告而別讓向來無往不利的段天霖感到了不安,這麼多年,他一直未曾放棄對於她的尋找。說不清楚是因為不能忘qíng,還是因為不甘。

    一次機緣巧合,段天霖得知了童雅蘭的行蹤,他幾乎是欣喜若狂地趕到了小鎮,收穫地卻是她已經結婚、並早已生有一女的消息。

    在段天霖看來,那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要錢沒錢,要貌沒貌,甚至家徒四壁。可就是這樣一個連他指甲尖都不如的男人,卻讓童雅蘭的眼睛裡有了真實的快樂。

    段天霖看著他們相攜著手在小橋流水邊慢步,女子已經褪去了昔日少女青澀的美麗,變得更加溫潤,她偎在平凡的男人身邊,不多親昵的姿勢,卻滿是細水長流的平和。

    他們或許並不般配,卻讓段天霖覺得無懈可擊。他覺得自己站在他們的世界之外,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久別後的再一次見面是在小鎮的一個茶館裡。茶館很簡陋,桌上,椅子上到處都是讓人皺眉的污漬,就連茶,都是滿是茶渣入口生澀的低等貨。

    段天霖修養依舊,儘管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但不得不承認,時光將他打磨成更加出色成熟的男人。

    正因如此,也就更加體現出他與周遭的窘迫的環境是如此格格不入。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只要夠久,終有一天它會磨平所有你以為不能改變不能忘記的東西。然後再回頭看,那些所謂的刻骨銘心,在歲月的變遷面前是如此渺小而不堪一擊。

    就像疤痕,哪怕不能全然消除,印記也只會越來越淡。

    原來曾經那麼深愛過,非他不可的一個人。現在看來,其實也只是一個比別人優秀一點的普通人而已。

    聽聞段天霖髮妻因病過世,如今他不過孤家寡人。童雅蘭只是唏噓,暗嘆物是人非,卻毅然拒絕段天霖希望二人能夠再複合的邀約。有些東西,過了就過了,變了就變了,不是願不願意重蹈覆轍的問題,而是,如果人生已經有了別的更重要的意義,誰又會傻到再去多走彎路。

    起碼,童雅蘭不會。

    她的日子過得愜意而自在,儘管清貧,可那些柴米油鹽卻讓她覺得快樂。

    她的丈夫是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平凡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可他卻是個好人。童雅蘭一輩子見過得人不多,願意真心實意對她卻不求回報的人更少,程青山是一個。

    童雅蘭對段天霖說,這樣的人不用多,有一個就夠了。她不能負他。

    聽她這麼說段天霖是真的氣急了。他的人生一路順風順水,想要什麼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得到。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帶給他這樣的挫敗感。

    段天霖開始口不擇言,他們都未曾想到,這麼有修養的一個人卻卑鄙到用自己女兒的xing命去要挾他愛著的女人。

    錦璽的病經過幾次手術後也一直未好,大家都活得戰戰兢兢,不知道上帝什麼時候就會收回她的xing命。段家財力雄厚,昂貴的藥物堪堪能夠吊住她的命,卻不能徹底醫好她。連最優秀的醫生都說,錦璽活不過十八歲。

    話說出口的瞬間,其實段天霖就後悔了。錦璽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

    在童雅蘭錯愕、甚至鄙夷的目光中,段天霖落荒而逃。他承認是嫉妒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承認,不能接受的不是那個男人……而是失敗。

    如果這輩子有什麼是他不能戰勝的,也許就只有「qíng」這個字。以前他未參透,現在……悔時晚矣。

    可最終童雅蘭還是來不及去看錦璽最後一面。一次突然的病發,錦璽的生命在十五歲那年徹底畫上了句點。

    那是一個很出色的孩子,溫和有禮,對誰都是一張笑臉,沒有人不喜歡她。會彈蕭邦和李斯特,會用俄語念普希金的愛qíng詩,會笑靨如花的說她的夢想是能多活一年,多看看這個世界。

    那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讓人不能拒絕的孩子。

    ……

    「段從,別忘了是你親手打碎了我的妄想。是你告訴我,原來這些年我自以為得到的一切其實都是假的。錦璽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你們都喜歡她,都忘不了她……於是多年之後,本該屬於她的一切就都恩惠給了我……你的愛,段天霖的虧欠,整個段家的惻隱之心,這些都不是我的……而我,就像一個可恥的小偷,偷走了屬於錦璽的一切,還洋洋得意……」程今夕紅著眼看他,看著他一點點頹然的身影,只覺得越說越痛,卻沒有一絲快意。

    不知道眼淚積鬱在眼睛裡久了流不出來,是不是就會變成石頭。

    程今夕想起了那些年一直放在她臥室門口的三角鋼琴,想起了無意中從段從柜子中翻出的白色連衣裙,想起了他透過她的臉不知道看向何處、看向何人的目光……

    她覺得很疼,疼那些一直被所有人欺騙的歲月,疼她其實什麼都不算什麼都不是的人生……疼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段從又做錯了什麼呢。那是上一輩糾葛出的恩怨,他與她一樣,都是恩怨下的犧牲品。

    懵懂無知總是好過孤立無援,比起從一開始就被欺騙的自己,從來都知曉自己身世的他,是不是比所有人都活得辛苦?

    程今夕並不記恨他,她甚至覺得,最可憐的人其實就是他。

    他從小就清楚自己竭力要去守護著的段家不是他的,他清楚將來這一切光輝上面都不會有他的名字,他清楚自己只是一個父不詳的工具……

    他甚至清楚,他不是段家引以為傲的繼承者,而是段家最大的污點……

    就連最愛的人都失去了。他們有過那麼美好的歲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把人生中最初的萌動和忠誠都獻給彼此。

    而如今,他卻只能日日年年地對著那個以她名字命名的公司,一個跟她有著相似面孔的女人……以此緬懷。

    然後提醒自己,她永遠都活不過來了。他----失去了所有。

    ☆、番外:段家丫頭和顧家大叔的偶遇(一)

    番外:段家丫頭和顧家大叔的偶遇(一)

    幼稚園的老師總夸段伊伊是班裡最聽話也最漂亮的小姑娘。

    段伊伊抱著小腦袋,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想了很久都不能肯定,老師的誇獎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僅僅只是恭維,亦或者半真半假。

    甚至年幼地她都不懂「恭維」這兩個字怎麼寫,從小的耳濡目染讓她模糊地意識到,有些人對她好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對她好,他們,或者只是想要拍自己父親的馬屁。

    幼稚園的老師和小朋友們都知道,段伊伊有個厲害得不得了的爸爸。財大氣粗,西裝革履,出街的時候身後跟著一水穿黑衣戴墨鏡膀大腰圓的保鏢,活脫脫一現實版的古惑仔臨街。

    段爸爸雖然總是冷著臉對人,一副脾氣很不好又不可一世的的樣子,可每每占據財經版頭條,那上頭的照片卻是比電視上的明星還要好看。

    任誰有個這樣拉風又帥氣的老爸大概都會幸福的飛起來吧。

    儘管,別人都說段伊伊沒有媽媽……好吧,在普通人的眼裡沒有媽媽的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可是面對別人偶爾同qíng的目光,段伊伊並不以為然,儘管心裡偶爾也會犯酸。可她是有媽媽的,她不但有媽媽,而且她的媽媽比幼稚園裡所有小朋友的媽媽都要厲害,電視上電影院裡,街邊的路牌,甚至高樓大廈上的熒幕上都是她媽媽美麗的模樣。

    只是……爸爸說,因為工作的原因,媽媽跟她的關係不能曝光,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他們是一家人。爸爸說,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了,伊伊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段伊伊有些小小的委屈。她的小腦袋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出現在電視機里的時間要比呆在自己身邊多得多;她也不懂為什麼別人小朋友能跟把爸爸媽媽一起生活,而他們卻要分開住,只有周末的時候才能偷偷地見上一面,通常也只是呆在家裡,遊樂園和商場,媽媽從來也沒有帶她去過……她更不懂,為什么爸爸和媽媽不像人家的爸爸媽媽一樣親昵,他們總是說她聽不懂的話,他們會說……不是愛人,是家人。

    愛人和家人,這是什麼?又有什麼分別呢?

    段伊伊難過的時候就會抱著枕頭,把臉陷入軟軟的棉花里,鼻子裡都是溫暖的味道。然後心裡滿是被陽光滲透的美好。

    每當媽媽抱著她輕輕哼唱搖籃曲的時候,那些小小的積鬱在胸腔中的委屈就一點點消散了……段伊伊想,媽媽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軟軟的頭髮,軟軟的皮膚,軟軟的聲音,連看著她的眼神都是軟軟的,好像有湖水在那片漆黑中漣漪開來,也有花朵在那裡幽暗的深處綻放……

    段伊伊還小,關於美好的形容詞,她能想到的是如此匱乏。或許就是爸爸說得那樣,媽媽是個很難得的人。

    像粉紅色和蝴蝶結,還有藍色噴水鯨魚。媽媽大概是比這些還要難得很多的。段伊伊想,她那麼喜歡粉紅色蝴蝶結還有鯨魚,可如果要拿這些來換她的媽媽她也不願意。所以即使不經常見面,媽媽對她來說,還是最重要的。

    ……

    一個沒有太陽的午後,烏雲泱泱地壓在頭頂,仿佛馬上就要大雨傾盆。

    平日裡總是準點接送的司機居然沒有按時來接她下學。段伊伊站在幼稚園門口邊的花壇里,有些無可奈何地搓著衣角東張西望。

    還沒看上兩眼,豆大的雨珠子就落下來了。噼里啪啦地打在段伊伊的小臉上,三兩下就糊了眼睛,濕漉漉地生疼。她舉著短胖的胳膊,吃力地遮擋住半個額頭,卻一點不抵用。

    直到一把巨大的黑傘在自己的頭頂上空撐開。段伊伊揉gān淨眼裡的雨水,才有些手足無措地往後是往上看。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很高大,差不過跟爸爸一樣高,年齡也跟爸爸相仿,就連長相……段伊伊第一次覺得,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一個男人可以很爸爸長得一樣好看……那是跟爸爸完全不一樣的帥氣,笑容淺淺的,卻很柔軟。他的眼睛彎彎亮亮的,像是一座披著星星的小橋。

    好看得很溫柔。像棉花糖一樣。

    這大概是一個脾氣很好的叔叔。段伊伊提溜著大眼睛傻乎乎地瞅著那人半天,見他只是低頭看著她笑吟吟的模樣,一時忘了媽媽常說的「接受別人的好意要說謝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佯裝東張西望找尋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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