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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7:32 作者: 一喜
濃密的睫毛重重地蓋住了眼瞼,收納了一小片的光yīn,只是幾秒的功夫,他的心裡早已百轉千回過了無數了彎彎道道。
「睡吧,」顧淮南拍拍她的頭,薄唇黏著她的額頭吻了一下,一觸即離,「明天帶你去醫院檢查。」
之後便是jiāo融了黑夜無限蕭索的黑,大雪壓山似的將一長一短兩個身影包裹起來,呼吸變得厚重而遲緩,像是在黑暗中尋找能夠呼吸的fèng隙。
程今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額頭,那個吻並沒有在她的皮膚上留下除了gān燥其他以外的觸感,就連顧淮南俯身其上的那一幀記憶都是模糊的。
或許是因為心早就冷了,大概也無所謂再冷一點。
***
在很多年之後,程今夕還是會想起那一年姍姍來遲的秋冬。
她有時常會想,如果那時她真的懷了顧淮南的孩子,或許命運的撲克牌就會順理成章地重新洗牌,讓所有人都免受更多的傷害。
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當然,沒有發生的就是沒有發生。本質上,她依舊還是那個連信仰都很寡淡的人,除了命運,她相信過的東西很少很少,有時候甚至連自己她都不信,因為在沒有qiáng大的內心前,什麼都是不牢靠的,什麼都是空談。
是相信了自己才得以qiáng大?還是qiáng大了之後更加相信自己?這似乎又是一個先有jī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生活由一個個零件拼湊而成的,蝴蝶效應她知道,這讓程今夕越發相信未來之事全盤掌握在老天的手裡。命運,是凡人無力翻越的高山。
程今夕念叨起自己的那一套宿命論總是一套一套,用阿布的說法,就是活脫脫被洗腦了。
可誰會閒得去洗她的腦?上帝嗎?那上帝還真是閒得慌。
可她還是覺得,即使相信宿命太過悲觀,卻還是需要一個信仰來支撐自己前行,因為自己都不足以完全信任,所以空茫的時候更需要一個jīng神上的支柱。否則漫漫人生路,在模糊的光景中行走是何其無聊。
在相愛的剎那,程今夕將顧淮南當做了她的信仰。她相信他能帶領她飛過滄海桑田,就連白頭到老這麼困難的遇見都不是不能抵達。
她還是忘記了,顧淮南也只是個凡人也會犯錯。他縱然很好,卻依舊不是金剛不壞的神祗,沒有qiáng大到可以屹立不倒,可以抵抗人世變換,可以忘卻七qíng六yù。
他沒有她想像的堅qiáng,她也沒有他認為的那麼脆弱。
他們都錯估了對方。
因為他們都想要給彼此最好,卻忽視了其實對方和自己終歸是不兩個不同的個體,有自主的內心,或者完全相悖的想法。沒有誰可以永遠將另一個人當做信仰,亦沒有人會永遠依賴一個人,當那個人在自己心中變得更想像的不一樣,信仰是不是就隨之倒塌。
愛qíng百轉千回,千帆過盡,一個錯誤足矣改變一生。可愛就是愛,無論怎樣的愛qíng,都有被尊重的權利。
縱然那只是尊重,並不是那麼好的結局。
內分泌失調。從診室里主來,程今夕看著診斷書上顯眼的五個大字哭笑不得,顧淮南提著醫生開的藥站在一邊。
兩個人面容平靜,卻心qíng迥異。
其實,程今夕也不是非要現在就能有個孩子,這種事qíng就跟愛qíng一樣,什麼時候到來都是緣分,qiáng求不來。況且顧淮南說得沒錯,她還有合約在身,如果真的懷孕了,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心中到底還是有過渴望的,那是他們的孩子,是將他們更加牢固地牽繫在一起的紐帶,說得落俗點,就是愛qíng的結晶。
她本來就是個俗人。
愛qíng的結晶啊,怎麼能夠不嚮往。最近的安全感越來越匱乏,程今夕必須承認那種希望落空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以至於安全感降落到了從未抵達過的低點。
那麼靠近塵埃,頹喪地,連顧淮南緊握著她的手都無法讓她釋然。
☆、第一百零九章 造化弄人
第一百零九章 造化弄人
倒是顧淮南本身像是鬆了口氣,就連蒼白的臉在醫院慘白的冷光意外地映出了一絲紅潤,一臉的如釋重負。
當然,這是巧合,也是程今夕的自以為是。不對的時候做什麼都是不對的,連呼吸都能看成敷衍。
這種感覺折磨得不是對方,而是自己。真難受。
程今夕清晰地看清楚顧淮南的表qíng之後,「顧淮南不想讓她生他的孩子」這個信息還是不可遏制地傳達到大腦皮層,經過神經和細胞一層層的篩選,最後直通心臟。
心中繃著得那根弦終於「啪」一聲斷了,程今夕胸口疼得跟要裂開似的,鮮血噗噗往外冒,怎麼捂都捂不住。
疼痛讓程今夕變得尖銳起來,上了車剛發動,她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刺蝟抬手就拔了顧淮南跟前的車鑰匙,「我沒懷孕,你真的就那麼開心?」
車子驟然熄火,程今夕的聲音冷得跟刀片刮膩子似的,目光帶著幽暗憤怒的毛邊,蹭得兩人心都生疼。
顧淮南朝著車門的那隻手暗暗攥成了拳頭,用了十成力,指甲蓋在手心戳出了一彎彎深深的掐痕,肢體的感觸在心痛面前變得遲鈍而麻木,他沒有看程今夕,連餘光都是鎮定地落在擋風玻璃前的雨刮器上。
「我沒有。」
「你有,」程今夕訕訕笑,「顧淮南,或者我不完全了解你,但我看得懂你的表qíng。」
顧淮南鎮定道,「小橋,我說過,你還小,現在不是適合的時候,不要任xing。」
「顧淮南,你總叫我不要任xing,」程今夕的聲音不自覺顫抖,明明只是初秋,卻讓她從頭到腳的皮膚都泛起了jī皮疙瘩,「……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其實你可以坦白說,真的沒什麼……」
顧淮南聞言愣了一下,面色又白了幾分,連原本淡粉的唇瓣都透出了一絲青白,輕蹙的眉頭像是跟自己較著勁兒,「你想多了。」
程今夕嗤笑,「我想多了?你以為我他媽願意沒事瞎想,在腦子裡胡編亂造給你編各種出軌家庭倫理劇,成天擔驚受怕你出點意外什麼的?你一聲不響說走就走,整宿不著家,有事也瞞著我,我有多說你半個不字麼?就當是我想多了你解釋解釋安慰安慰我能廢你多大勁兒?有好好的日子誰不想過……你以為,我想要個孩子是為了什麼?」
笑著笑著,程今夕的眸中沁出淚來,哭音刺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真的不想忍,再也忍不下去了。
「顧淮南,我對你是不是太寬容了?因為我愛你,你就可以拿我當傻子?」
眼淚落在顧淮南伸過來的手臂上,滾燙地化開,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不知該放在哪裡,最終還是落下,「小橋……」
「是,是我傻,因為你,因為愛你我不捨得跟你較勁我只能跟自己過不去,我就怕你最後連敷衍我都不願意,所以我什麼都不敢多問……可我們之間的問題比我想像得要更嚴重,我現在在你面前都不敢正眼看你你知道麼?你知道嗎……你知道我在害怕什麼嗎?」 程今夕抹了把淚,倔qiáng得看他,顧淮南的目光在她灼灼的視線里不動聲色地躲閃,卻不敢直視她烈如驕陽的眼睛。「顧淮南,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不知道有多愛你……一點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懂得,所以愛,因為愛,所以慈悲。
顧淮南在心中吶喊,卻咬著唇半個字也不肯說出口。
是的,他已經不年輕了,經歷過太多滄海桑田,目睹過太多人世變換,原以為,終於可以什麼都不怕了。
而他的小橋,人生才剛剛開始,迎著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就像涅槃後的鳳凰,青澀、美好、生動,仿佛毒品般讓人著迷。
他們曾經在高原在荒地上自由奔跑,他們曾經在危險肆nüè中扶持想靠,他們在許許多多夜晚中擁抱取暖。他們做/愛,歡笑,動qíng地喚著彼此的名字,說著我愛你你也愛我的傻話,在至死靡它中讓炙熱的體液和濃稠的愛意浸染全身,如兩株並蒂而生的花朵,纏綿所有,天地都為之傾斜。
這是那麼難能可貴的遇到啊。
上天待他如此不薄,他是真的以為,這樣就會是一輩子,用前半生的運氣換來換來她陪伴他一生一世,白頭到老,天荒地老,終於可以不只是童話。
你看,她那麼好,只要她張開手臂,就能擁抱全世界一切的明媚,她把他從深淵中拉了出來,對他笑,對他勇敢,給他家的溫暖。
所以,他怎麼忍心折斷她的翅膀,讓她今後的歲月沉浸在看不到頭的失望和晦暗之中呢……他怎麼忍心,用所謂的愛束縛她,讓自己,成為她的……負擔。
死去的人將永遠死去,留下活著的人,帶著過往的記憶念念不忘地生活。這樣的滋味他不止嘗過一次,那種在愛人臨死前不能拯救的愧疚,會一輩子折磨著內心,像一棵樹一樣,唯有死亡可以解脫。
所以,不可以!
顧淮南在她的注目中掙扎,逆水行舟中地掙扎。連呼吸都帶著被硝煙轟炸過的味道,那麼痛。
因為賭注是她,他做不到放手一搏,他輸不起。半點也輸不起。
小橋,他的小橋,應該擁有的不是這些,而是光明,是最珍貴的幸福。顧淮南知道,能給予她這一切的人,不是他。
可他們都不知道,就連老天也不知道,他有多羨慕那個可以陪她走到最後的人。
☆、第一百十章 心病成殤
第一百十章 心病成殤
深思熟慮之後所有晦澀都煙消雲散。
沉默良久,顧淮南定定地看她,淡淡地說,「小橋,不如我們分開吧。」
至此一句話,世界在她背後轟然倒塌。
程今夕徹底傻了,似乎心臟停擺,血液停止流動。如果她的質問會換來這樣的結果,她想問老天,想問顧淮南,收回那些話行不行。
整整愣怔了一分鐘後,才緩過神來,感知到痛徹心扉的撕裂,木訥問他為什麼。
「不愛了,我不想騙你,」顧淮南任由她淚如雨下,無動於衷,「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像以前愛雲笙一樣去愛一個人,我嘗試過,可惜失敗了……小橋,你很像雲笙,特別是這雙眼睛,閃閃發光得像太陽,幾乎跟她一模一樣。我承認我有私心,包括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善良,救你,也是我的私心,因為你像她,我誤以為你可以替代她給我新的生活和愛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