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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7:32 作者: 一喜
    她一時不答,靜默看他。

    ----自入蒔花,阿棉簽下的便是至死方休的死契。宋媽媽已經回了燕公子,今後他亦不會再提。

    ----噢?聽著阿棉語氣,倒是有幾分惋惜。

    璇璣莞爾。

    ----鳳冠霞帔,明媒正娶。阿棉不過凡夫俗子,亦知此生再無此機會,如何能夠不惋惜。

    ----鳳冠霞帔?

    ----想那燕二少欣賞女子的眼光倒是跟本王頗為契合。可若他知道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女子曾夜夜承歡於本王身下,不知該作何他想?

    話音未落,她心中兀自一疼。卻聽他又說。

    ----燕家三代經商,富家江南根基頗深。從一品少傅伯然又是燕二少嫡親娘舅,實乃權貴。若阿棉有心,本王就替你做主,讓你風風光光嫁入燕家,自此一生榮華。想必燕二少定也不會委屈了阿棉。

    璇璣咬牙,眼角是蘊濕的水光。鉛華洗盡的臉,淒艷絕倫。

    ----阿棉何德何能。

    ----是啊,你何德何能。

    端王嘆,久久凝望後,擁她入懷。

    ----記得上元花燈那一晚,本王被太后急召入宮錯過了於你共賞花燈。再來尋你時已過子夜,本王在你樓下的院子裡坐了一宿,更深露珠,你卻遲遲不肯路面。

    ----本王哪裡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市舶倭患之役,本王僅憑一己戾氣單槍匹馬斬殺倭寇數十人,別說朝中大臣,就連當今聖上都敬我三分。奈何,卻獨獨只在意你一人。

    ☆、第十四章 痴女阿棉

    第十四章 痴女阿棉

    她踉蹌,yù語淚先流。

    ----王爺,別說了。

    ----還有那一年宮裡宴請吐蕃使節,進貢來了幾盆名貴的極品茶花。本王知道你素來喜歡擺弄這些奇花奇糙,就向皇上討了個賞。可本王等啊等,寒來暑往歲歲年年,卻怎麼也等不到它開。

    ----今早天還沒亮,chūn壽興沖沖地跑來同本王說,那兩株抓破美人臉終於開花了。

    ----求你別說了。

    ----阿棉,其實本王一直有個念頭,說出來也不怕你取笑。

    ----哪怕不能娶你,哪怕所有人都容不下你,本王也要將你留在身邊,找個繩索將你拴起來,藏在別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只屬於我,也只有我知道。

    ----可惜,本王終歸是負了你。

    ----修。

    璇璣泣不成聲,輕喚他名。

    他笑,瞳底如深不見底的死水,諱莫如深的疼痛無息蔓延。

    ----全天下只有你敢這麼叫我。

    ----阿棉,別恨我。

    他重重吻上她的唇,舌尖溫熱划過,綿長地於唇齒相jiāo纏。輾轉啃齧地幾乎將她吞入腹中。

    浮光乍現,意亂qíng迷。

    直至匕首cha入她的胸口,他的吻依舊纏綿地沒有離去。仿佛一對為愛饑渴了很久的戀人,唯有至死靡它的親吻,才能救贖他們。

    含笑飲鴆。

    原來,愛,真的是會殺人的。

    璇璣慘白的臉除了痛楚更多的卻是失魂落魄。這一場賭,她沒有下注,卻還是輸了。

    ----修,休雨亭里你曾許諾,你心匪石不可轉也,你心匪席不可卷也。你可曾記得?

    ----記得。

    端王緊緊環著她逐漸失溫的身體,滑落在地。素白羅裙逶迤,從胸口泄下一串鮮紅的梅花。刺目地疼。

    他在顫抖,而她卻安靜了。意識越來越模糊,所有的疼痛終會越來越淡。無論身體,和那顆早已滿目瘡痍的心。

    ----阿棉福薄,沒有投生到好人家。原以為此生最好的運氣便是遇到了你,卻最終天難遂人願。

    ----我不會祝福你跟謝將軍白頭到老。所謂天長地久,你活不到,她也一樣。

    ----如果有來生,我還能遇到你,我會把這輩子你欠我的通通要回來。這輩子,就讓我徹底把你忘記。

    這是她闔眼前最後說得話。此後再無聲息。

    ----阿棉,我愛你。

    他閉目,淚終潸然。

    夜闌人靜,驟雨已歇。

    自古紅顏多薄命,雙十年華的一縷香魂於這難朽的子夜,沉於秦淮不息的河水中。

    結束即意味著開始。

    生命不過輪迴,鳳凰涅槃重生,蝴蝶總會在驚蟄前破繭。

    只不過,自此這天上人間,再無痴女阿棉。

    ***

    「cut,perfect!」 副導欣喜地從導演椅上一躍而起,笑得都沒眼看了,「全組休息半小時,然後拍特寫!」

    胳膊都快壓麻了,宋默這傢伙還真沒點憐香惜玉的意識。程今夕「嘶」了一聲,齜牙咧嘴地還沒從地上爬起來,肩膀上就狠狠挨了副導一記,「今夕,表現的不錯!」

    「咳咳……」

    「什麼就不錯,是非常好好不好,簡直太到位了!」化妝師紅著眼抹著淚湊上來,「阿棉的小眼神看得我肝兒都要疼碎了,今夕你太棒了!」

    遂即,惡狠狠地給了她一個熊抱。

    有沒有那麼誇張。程今夕傻笑,心裡美癲美癲的。

    突然,四周原本各司己職的工作人員都在一瞬作鳥shòu散,最終一齊湧向門口。餘下一眾演員大眼瞪著小眼。

    「哎,那是誰來了,這麼大排場,」演員A女瞅著門外,努了努嘴不明所以,「連瞿導這麼淡定一人都衝上去了?」

    「據說是我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編審大人,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出現了。」演員B女是投拍方的人,仿佛知根知底,說話的時候一臉傲嬌,「還是個大帥哥,驚天地泣鬼神那種。」

    什麼人就驚天地泣鬼神了。程今夕睨眼看著眼前的非主流少女,嘴角抽抽滿頭黑線。

    演員C男不屑地揶揄,「少chuī牛,做編劇的能好看到哪去,要是真跟你說得那麼驚為天人不早拍戲去了,還有咱這些人什麼事。」

    「人是歸國華僑,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研究所博士,現任S大油畫系研究生導師,也是S大辦校至今記錄校史冊里最年輕的教授,」化妝師忍不住cha嘴,方才星星眼呈花痴狀,越說越是氣餒,蔫了,「文化人,而且家底厚著呢,咱這些人跟他一比就庸俗了,不是一個世界的。」

    A女嬌笑著攬過化妝師肩頭,撓癢調笑道,「呦,Tina你還打聽地夠門清的,怎麼著,紅鸞星動了?」

    「動你個頭啦,我也就見過兩三次,」她沒好氣地拍落她的手,「此男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我等凡人hold不住的。」

    程今夕拽了拽羅裙,黏黏膩膩地糊在身上熱得緊。

    她咋舌,八卦道,「有沒有這麼不食人間煙火啊,那麼清高還來摻和娛樂圈這淌渾水gān嘛?」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傳聞我們這部電影的小說原作者是他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兩人感qíng好得不得了。臨結婚前,作者把小說賣給了投拍方星辰,本意是等她婚後由她親自cao刀改編劇本。誰料想天有不測風雲,恰恰就在婚禮前一周,新娘在取婚紗途中出車禍死了。於是,電影就一直擱淺至今,整整四年。直到半年前編審大人找到星辰的老闆……」

    程今夕聽得意猶未盡,「沒了?」

    「沒了。」Tina肯定地點頭。

    「女友去世,時隔四年還記得幫她完成意願。這麼說來,咱編審還是個痴qíng種子,」A女也跟著花痴,「誒,可這開拍都快一個月了他怎麼現在才來?」

    「想知道?」

    「廢話。」

    「想知道自個兒去問唄。」

    一堂鬨笑。

    可當程今夕看到那位所謂痴qíng又優質的編審大人的時候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她一襲繁複的戲裝,那人卻一身gān淨簡潔。不過五步之遙,他沒有說話,而她卻差點溺斃在他溫軟無害的笑意里。

    程今夕千想萬想,都沒有想過,那個人居然會是顧淮南。愣頭青似的張大著一張嘴,半天都沒合上。

    腦子亂轟轟的。

    顧淮南,去世的女友,S大教授,編審大人。這什麼跟什麼啊,要不要這麼戲劇化啊!

    很沮喪。非常的。

    ☆、第十五章 再遇失魂

    第十五章 再遇失魂

    顧淮南就一直坐導演椅上看他們拍戲。時不時聽一旁的瞿澤琛跟他說上兩句,他也只是簡單的點頭或搖頭,眼睛卻未曾偏離過監視器半分。

    一副比瞿澤琛更加惜字如金的樣子。

    程今夕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在浮光中白淨的發亮,悲慟瞳中浮上了薄薄的霧靄,已無往昔的顧盼生輝。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

    此刻,她不是存在於顧淮南記憶中那個靈動倔qiáng,眼眸清亮燦若星辰的傻姑娘。會對他傻笑到合不攏嘴,會略帶羞澀卻又意氣風發。

    那個叫阿棉的絕艷女子裡有活生生的鮮明動人的靈魂,她感受著她的悲苦,感受著她所有的愛恨落空歸於塵土。

    期艾地倒入男子懷中面容蒼白形若腐朽,卻依舊風華。

    她問他,可還記得休雨亭里的曾許諾。

    他說,記得。

    於是,她笑了。那種美,似曾相識卻又遙不可及。

    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個上元花燈節,蜿蜿蜒蜒的火光匯聚成星河,照亮了秦淮永不休止的河水。

    煙火璀璨綻放,就如同她,翩若驚鴻梨渦淺照,也是這人間顏色不一樣的煙火,一剎那就迷了他的眼。

    記得,原比忘記更痛。

    從他們初遇的那一天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愛權利,愛天下,愛自己。或許曾經也愛過她,可僅僅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愛,卻無法支撐他們走到更遠的那一頭。即使如利刃狠狠刺傷了她的身體她的心臟,在他心中卻最終還是落不下分毫的位置。

    可人只要活著,就會為愛犯錯。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

    她雖未把一生託付,一腔熱愛卻終究被他親手扼殺。

    她恨!

    ***

    周圍靜默,除了阿棉斷斷續續的聲音,和那輕不可聞的抽泣,所有人都頓了呼吸。

    包括同程今夕演對手戲的宋默,都愣怔在她充滿懵懂綺死卻又絕望的眼神中。深深地仿佛被吸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里。

    這是她的,只屬於她的魔力。

    顧淮南低垂著眼眸,細細密密地睫毛將他眼底的qíng緒潛藏起來,呼吸均勻,喜怒不顯。唯有墜在椅子一邊的手,骨節蒼白,微微攥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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