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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7:32 作者: 一喜
習慣xing地沒有敲門便推門而入。厚重的門板緩緩打開,卻靜默無聲。
光線清白,突顯寂冷。
段從埋著頭不知在寫些什麼,身後的背景牆是壓抑的黑色,深邃地仿佛吸入了一室的光yīn,也將他整個人都吸了進去。
程今夕回想起那些為數不多的夜晚,她悄悄地躲在客房外偷看他工作的樣子,似乎也總是這樣。無聲無息地,就將自己身邊的寸隅之地同外頭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方設法地試圖進入,卻始終不得要領。
屋子的鐘擺沒有聲響。聽到了腳步聲,段從卻始終沒有抬頭。
筆尖撕拉地划過紙張,空氣微涼稀薄。程今夕佇立在那,不近不遠地凝視著他,如同化作了一尊泥塑,久久未語,姿態淡到幾乎要被融化。
百轉千回。恍然覺察,不過一日似是隔世。
「休息夠了就去劇組報到,我替你請了半個月的假。」突然的話,沒有起伏,沒有qíng感,就連曾經隱忍不發的那一點點溫qíng都宛若huáng鶴。
依舊沒有看她。
程今夕默然,半晌才開口,「段從,你憑什麼替我做主?」
段從擱下筆,不偏不倚地望向她,微斂眸子的神qíng陌生而疏離,「我以為你任xing妄為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
說著,他從抽屜里遞出一疊本子,嶄新的,邊邊角角都透著生硬,「你的角色我叫無憂替你了,這是女二的劇本,你拿回去看一遍,有什麼問題直接找編審。」
疼。眼睛,耳朵,好像還有心。
指骨一寸寸收攏,蒼白而扭曲,指甲生生地嵌入掌心的細ròu。程今夕不可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給紀無憂做配?」
「無憂很好,」簡明扼要,段從顯然覺得沒有多談的必要。頓了頓,他又說,「她從不主動開口幫人。」
很好。當然很好。
娛樂圈流傳多年的一句話,「南有雲資出塵閉月,北有無憂沉魚驚鴻。」
紀氏無憂,不僅擁有絕色之姿,碧玉年華出道便已受眾多國內外名導垂青。十年間斬獲大大小小獎盃無數,更有三大影后獎盃傍身。可謂圈子裡翹楚中的翹楚。
能為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做配,說到底還是她程今夕與有榮焉。
「所以呢,我該受寵若驚麼,還是要我親自登門好好謝謝她?」程今夕冷笑,睥睨他,「段從,她賣得是你的面子,不是我。」
她不想承認,她是在吃味。
「重要麼?」段從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紙菸,夾在指間把玩了許久,卻沒有絲毫點燃的意思。
的確不重要。
「你不知輕重,總是有人知道的。」他淡淡說。
「段從,這是你的意思。」眼角有些濕漉漉的,她不動神色地撇開頭,咯咯地笑出聲,說得肯定。
她當然清楚,女主角缺席,劇組無法正常開工意味著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損失。她也清楚,她如此之舉自然會惹惱無數人。
可是她更清楚,如果沒有段從的首肯,根本沒有任何人敢換了她。
「今夕,我縱容你,不代表所有人都會縱容你。這個圈子有這個圈子規則,我盡我所能庇護你,但是,總有我看不到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了傷害,他不會原諒自己。
程今夕微斂唇角,喉嚨gān澀。
上前,淡然地收起落在桌上孤零零的劇本。一旁落地窗的望出去的世界很透亮,天空明明很大,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攥在手裡A4紙,一如她蒼白失血的臉色。
她說,「我懂了。」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看的一本書。
書中說,曾經在某一瞬間,我們都以為自己長大了。但是有一天,我們終於發現,長大的含義除了yù望,還有勇氣、責任、堅qiáng以及某種必須的犧牲。在生活面前我們還都是孩子,其實我們從未長大,還不懂愛和被愛。
她想問他,為什麼長大和他,必須背道而馳。如果長大就意味著要失去,那麼她一直在努力的一切,是否從一開始就是徒勞無益。
她終究沒有對他說,他在說她的時候,總是很有理,卻還是總會讓她心痛。
☆、第九章 新劇入組
第九章 新劇入組
電影拍攝的影視基地位於素有北方火爐之稱的T城。距離B城不遠,開車也就約莫三兩個小時。
在家連睡了三天的程今夕終於被沈聿從chuáng上挖起來,打包扔進了在保姆車裡。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助理阿布聊著天,一副沒jīng打采的樣子。手裡的劇本被攥得皺巴巴的,也不見翻過去一頁。
沈聿坐在副駕駛座上時不時地回頭看她,眉頭輕蹙,卻也再不能像往常一樣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白紙黑子簽下的女主角怎麼就說換就換了呢,擺明了就是有人故意欺負你。」阿布義憤填膺地摳著皮坐墊,煩躁地咬牙切齒。
娛樂圈裡能混到似她這般如日中天的男女身邊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一兩個值得相信的心腹,可程今夕卻沒有。她向來對人際關係的綢繆jiāo際並不擅長,也自認並不是一個好老闆。
阿布的與她的關係不算親厚。可她還是看得清楚,誰是真的對她好,誰是真的赤膽忠心。
「別摳了,摳破了從你工資里扣。」抓過阿布的手,程今夕對於這樣天然呆的後知後覺心裡還是有些動容,「恭喜你答對了,確實有人故意要整我。」她笑道。
一夕之間,她從戎馬倥傯意氣風發風發的巾幗女將,搖身一變淪落成了秦淮河邊色藝雙絕附庸風雅的多qíng青倌。心理落差不可謂不大。
更何況,該有的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所謂色藝雙絕,色和藝,二字都跟她毫不沾邊。這不是指鹿為馬,愚弄觀眾麼。
「誒,你還笑!我說姐姐,你怎麼跟個沒事人似的,你就一點不氣?」她繼續摳。
「怎麼不氣,」氣得想吃人好麼,「可氣有什麼用,氣不死這日子還不是得照樣過。」
「靠,哪個投資商啊,吃了雄心豹子膽吧?」
程今夕眨眼,饒有興致道,「你猜。」
「我哪知道,誰有這能耐……」說著,阿布從車載冰箱裡拿了瓶水開了蓋子遞到程今夕手裡,大義凜然地拍了拍她的肩,「算了,咱不跟他們一般計較。女二就女二唄,劇本大致我也看過,我就覺得你演女二挺好的,這種因愛生恨最後含恨而終的角色多招人疼,多吸粉啊,哪像女一號,整個一白蓮花瑪麗蘇不算,表面上大義凜然意氣風發,說白了還不是小三上位博取同qíng,敗壞社會風氣,三觀不正。」
「是不是真的啊?」
阿布仗義執言,「廢話,可不比真金白銀還真。」
程今夕幾乎要感激涕零。
多好的妹子啊,多好的助理啊,變臉忒快,忒會安慰人了。
她撩了撩頭髮,接過水,手心冰冰涼涼的,咕咚咕咚地喝小半瓶,吶吶地開口,「是段從。」
轟。
「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阿布意料中的傻眼。半晌,鬱悶地咕噥,「是老闆?不是吧……老闆吃錯藥了?」
與此同時,腦袋裡猝然閃過兩個大字,qíng變。
不會吧……
瞬間蔫成了一綹huáng花菜。她可是死心塌地地認定今夕就是未來老闆娘的。
「吃錯藥,」程今夕點點頭,語氣輕飄飄,「我看他這回是吃對藥了才是。」聲音被空調的冷氣chuī得有些模糊,像是在半山腰,飄飄忽忽地還沒怎麼挺清楚就散了。
阿布還是一臉不信,「你說老闆他吃什麼藥了也不能一下子就轉xing了吧?這也忒沒心理準備了。」半個月前還你儂我儂的倆人,喝忘qíng水都沒這麼快吧,任誰都接受不了。
程今夕似笑非笑,「貌若天仙賽貂蟬的無憂妹妹,居家旅行必備良藥,誰用誰知道。」
「不作死就不會死,用不著埋怨別人,都是你自找的。」是沈聿。方才抽菸半搖開著車窗,話音剛落,他溫吞吞地掐滅了菸頭。
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熱風一chuī,飄散無蹤。
不作死就不會死。金玉良言啊。
她抬眸,直愣愣地酒對上了沈聿半眯著的眸子,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少了以往的銳利,多了些她從沒看到過的東西。
「神經病,」程今夕啐他,「亂扔東西有沒有公德心啊。」
沈聿沒回嘴,手機就響了。
他回過身子,頓了幾秒接起來,大概是片場的人問什麼時候到,低低地說了幾句客套話,也就撂下了。
「紀無憂?這事跟她有關?」阿布撓著頭不死心地問、目光疑惑地在他們之間審度來又審度去,一臉茫然。
傻了幾秒,她幡然醒悟,「我嘞個去,那姓紀的演個小三就算了,還他媽真做上小三了?」
眾人默。
下了高速,一個接一個的紅綠燈。
紅燈變綠燈,綠燈變紅燈,一步一景,T城jiāo通比B城順遂很多,車子一直開得不急不緩。
「誒我說她是不是欠削啊,早前在公司就看到她成天對老闆眉來眼去的,沒想到還來勁了,」越說越惱,阿布狠狠地攥著今夕的手,氣得直哆嗦,「是可忍孰不可忍,老闆這回也太不上道了,有這麼欺負人的麼。」
「這話在這兒說也就算了,」 程今夕不動聲色看她,「要是傳到段從那,你看誰削誰。」
阿布一愣,乖乖閉嘴。
而後,她垂下眸子,再沒心qíng說話。沈聿也沒有,司機大哥更是不會說什麼。車內后座的玻璃窗都被拉上了厚厚的帘子,遮天蔽日,只是開了一小盞暖huáng色的燈。
安靜地有些讓人呼吸困難。
沉默。沉默。
***
半個小時後,車子到了片場。
副導演是個腆著大肚子一臉油膩的胖子,穿著一件已經泛huáng的老式polo衫,像一朵盛開的大麗jú般笑得見牙不見眼。
烈日當頭,站在陳舊的門廊邊上迎接他們的樣子,說不出的吃力。
你來我往一番寒暄問好後,後勤帶著他們去了離片場不遠的住處。掛著三顆星的老式酒店雙人套房,設備略顯陳舊,好在還算齊全,倒也不顯得寒酸。
第一天先要定妝,也沒有她的戲份,就無需緊趕慢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