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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2:07 作者: 死者葬儀
」什麼?」
斑被他搞懵了,柱間卻拉起他的手跳下台階,將他按到庭院的中間,然後退後幾步,定定地看著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什麼。
」……就是這裡。那個夢就是在這裡……找了那麼久,原來就在南賀鄉--」
這時候,院中的斑臉色驟然大變。
」在你身後!」
柱間張大眼睛,正要回頭的時候,那個影子已經伸出了手。背著盔甲的手遮住了柱間的眼睛,斑只來得及看到那一閃而過的赤色甲冑。
」柱間!」
不去管那影子繼續傷人的可能,斑大步跑了上來,卻正好接住了倒下的柱間。他用力地搖動著好友的肩膀,卻沒辦法像剛才一樣將他弄醒。柱間的額頭變得冰涼,就連氣息也變得過分平緩而微弱。
」……笨蛋。」
斑低低說了句,手上的動作卻不再猶豫。他將柱間架了起來,在夜色里出了這棟鬧鬼的老宅,朝著外面的公路走去。
六
他是在行軍途中知道那消息的。
那時候他們剛剛駐紮下來。親兵匆匆跑進他的帳里,匯報的時候並不敢望他的眼睛。
那並不是毫無預感的結果。早在他們在別莊中離別之時,他就感到了有這種可能。
「你下去吧。」
他說,聲音如同落在冬日的冰上。親兵走的時候,風吹熄了燭火。
「不要去。那個時候就告訴過你了……」
他低聲說著,像是對著帳中無端擴散的黑暗一般。但是那是虛言。他們的胸中都燃著希求戰爭的火,只不過一個任由它燃燒,而另一個用重重的顧慮圈住了自己而已。
男人曾經吟詠過的謠曲又在耳邊響起了:「一度享此浮生者,豈得長生不滅者?」**他因為胸口驟然湧起的劇痛而握緊了手中的念珠,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有聲音從黑暗的另一端傳來。
「我們應立刻進軍。」
他沉默著,即使某一部分的他已經理解了這句話,而另一部分的他則抗拒去接受這種建言。
「那位會希望您這樣做的。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和他對陣的對手是您,不是嗎?」
「退下吧。」
「……信使帶來了這柄刀。」
然後有什麼從黑暗裡亮了起來。那是一柄美麗的長刀……他認得那柄刀,從刀鞘到刀鐔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明了。這是那個人從來不會離身的刀。它出現在這裡就意味那個消息是真的:再無轉折,也再無僥倖。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個人驕傲的神情。
腳步聲從帳幕中退去了。
他端坐在那裡,終於伸出手去拿那柄刀。
在那一刻,套在他腕上的佛珠陡然斷裂,菩提子像是無數的淚珠,紛紛滾落到了地上。
柱間醒來的時候,看見坐在他床邊的斑。
青年正低頭睡著,眼下有睡眠不足的痕跡。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斑那豎起來的頭髮,然後斑就驚醒了。
那一瞬間斑明顯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但很快就換成了固有的冷淡。
」看來你沒什麼事。」
」你背我回來的……?」
」怎麼可能,只是到公路上。」斑說,」然後就打電話叫你家人來接了。」
柱間自己坐了起來。夢境的殘餘漸漸散去了,然而那種真切的情緒還停駐在他的胸口,就仿佛死別是真切發生的。
如果失去了斑……不,甚至只是思及這種可能都加劇了胸口的痛楚。他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這動作卻讓斑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真的沒事吧?」
」沒事……只是做了個糟糕的夢。」
柱間將那些關於夢境的思緒按了下去。
從他在祭典上見到斑的舞蹈的那個時候起,他就明白了胸口始終無法填滿的空洞究竟是什麼。那截然不同的裝束驟然拉開陌生的距離,一瞬間斑竟變得遙遠,再不是他觸手可及的距離。為少年那種無關性別的美所震懾的同時,他忽然意識到,他是在多麼恐懼著失去斑。
想要更多。
這種心情無可抑制,以至於他絲毫沒有考慮後果就告白了。
--結果卻是斑開始躲避他。
柱間只好把苦澀的心情壓回心底。他不再去打擾斑的生活,漸漸從好友的生活中步出。
似乎是為了代償這點,他開始夢見久遠以前的事……
」你要沒事我就先回去了。」斑從他床邊站了起來,」地產公司那邊我去交代,千萬不要再去那個地方了。」
結束了。
他們的眼神交換著這一點。
就這樣彼此道別,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忘記那些荒亂的夢境,忘記那些無法填滿的欲求。
回到」正常」中去。
斑挪開了視線。他點了點頭算作招呼,然後就朝向房門走去。
下一刻,柱間從身後緊緊地擁住了他。他們貼得這麼近,就仿佛兩顆心是在一個胸膛里躍動,就仿佛這些年所有的隔閡從未存在過:他們從一開始就這樣緊密相連,不曾變更過。
」我喜歡你。」
柱間的聲音悶悶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