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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21:21 作者: 殊娓
    姜恬那點陰暗被打斷了,深深呼出一口氣。

    本來麼,她是萬念俱灰正準備瀟瀟灑灑地從高樓上跳下去跟這個狗屁世界告個別,沒想到冒出來個破壞氣氛的,站在她斜後方打了半天火也沒打著,打不著還罵髒話。

    搞得姜恬莫名其妙,沒忍住,偏過頭去看他。

    少年看上去挺怕冷的,雖然是初春吧但也早都有愛美的女孩光著腿穿裙子了,他穿了個挺厚的牛仔外套還圍著條純黑色圍巾擋著半張臉。

    黑燈瞎火的未完工樓層只能看清他大概輪廓,姜恬看了一眼正準備把頭轉回來繼續跳,聽見這人又說話了:「哎妹妹,你有火嗎?」

    可太煩了!

    姜恬當時腦子一抽,順手把打火機從衣兜里摸出來遞了過去,想要讓他拿著火走遠點順便閉上嘴。

    「夠不著啊,你這站得也太高了,跟個巨人似的。」少年嘴挺欠地說。

    可能是晚風太冷了,姜恬腦子凍得不太靈,真就順著他的話把手伸長了去遞打火機。

    少年在她手伸到他面前那一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打火機「嗒」的落在地上,少年的手用力往下一帶,姜恬沒站穩,整個人從高高的防護台上跌下來,驚呼著撲進了他懷裡。

    「啊——!」

    她聲調都變了,叫的差點破音。

    「就這點膽子還想跳樓呢?」少年嗤笑道,邊笑邊把姜恬扶穩,然後退開半步,手倒仍然拉著她的手腕,力度不減,像是怕她掙脫一樣手上的力道跟鐵鉗似的。

    姜恬被從防護台上突然拉下來,整個人都一驚,又被嘲諷了一句,脾氣頓時就上來了,抬手去推他:「關你什麼事,你走開。」

    這個一舉一動都帶著股「我是個不良少年」氣息的人,被推了一下不但沒生氣,居然給姜恬上起課來了:「小妹妹,成年了麼就玩叛逆少女那一套?抽菸?還想跳樓?考試沒及格啊還是失戀了?來,跟哥哥說說?」

    姜恬試圖掙脫他的手,撲棱了幾下都沒成功,少年遊刃有餘地任她亂撲騰,她卻怎麼也掙脫不開他的手,只能繃著臉面無表情地說:「你別自以為是。」

    「呦,都不是?那是跟家裡人鬧彆扭了?」不良少年把煙別到耳朵上,挺漫不經心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嘖,說錯了,這特麼好像是勸人死的呢?」

    「……」姜恬愣了愣,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不良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還真是羨慕你們這些明明能活很久卻偏偏要選擇自殺的人啊,我就剩下一個月可活了還是捨不得跳樓,每次來看一眼都覺得沒勇氣跳,你還挺勇敢。」

    他嘆了口氣,再開口時多了點老氣橫秋的味道:「唉,命啊。」

    就剩下一個月可活?

    姜恬驚愕了一瞬,那股非要跳下去跟生活魚死網破的勁頭悄然消散,但還是有些懷疑,默默問了一句:「你得絕症了?」

    「啊,是啊,活不久了,剛從醫院偷偷跑出來,沒聞見我身上的消毒水味嗎?」他說。

    其實姜恬還真聞到了,一個被調香大咖稱為天才的女孩怎麼可能嗅覺不敏感,她從防護台上被拉下來的那一瞬間就聞到了醫院消毒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所以這個人說的話她當即就信了一大半,一時又不知道怎麼說點什麼好,難道要說「我帶你一起跳」嗎?

    少年倒是挺不在意的,鬆開了拉著她手腕的手雙手撐著往防護台上一蹦,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恬,低低說:「我能跟你聊會兒嗎?」

    晚風淒淒,少年看上去有些孤寂,姜恬手足無措地縮了縮指尖,聽見少年帶著點低落,又問:「能跟你聊一會兒嗎?」

    姜恬再成熟也不過18歲,心軟又單純,第一次遇見得絕症的人,思路被人牽著走而不自知,悲憫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冷風裡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姜恬聽那個少年講了很多期待的美好的事情,他說想去蹬珠穆朗瑪峰,說想去看看非洲的大草原,說想去窮鄉僻壤支教,也想背著攝影機流浪世界。

    「你不知道醫院裡多無聊,每天躺在病床上,白色床單淡藍色病號服,手上永遠插著輸液的注射器,護士只有給我送藥的時候才會來,整個病房裡都是等死的人,還要強撐著笑臉互相安慰,說什麼醫療設備現在這麼先進,一定能治好的。」

    少年坐在漆黑的夜色里嗤笑,星星沉睡連月亮都被雲層隱去,他嘲諷地說,「能治好個屁,那就是個等死的監獄!」

    姜恬沒體會過那種生活,她從小到大連病都很少生,聽著他說的這些話,姜恬有點替他心酸。這人看上去沒比她大幾歲似的,只聽說話的調子都能感覺到他平時是個張揚傲氣的人,讓他數著日子等死,確實殘忍了些。

    少年說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前幾天看醫院裡有兩個老頭下象棋,吵起來了,其中一個捋著鬍子說自己黃土都埋大半截身子了不可能耍賴,那你說我這種,算不算被黃土埋得只剩下頭髮絲兒了?」

    女性獨有的敏感和善良讓她們更容易對身邊的人和事物產生共感,會在產生同情時覺得自己心裡也隱隱不舒服。

    姜恬現在就很不舒服,又怕掃了少年的興致,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算是笑過了,反正黑漆漆的誰也看不清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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