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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老皇帝唔了一聲,不再說話,靜靜看場中打架。

    台上眾人騷動時,徐承毓和霍安卻正打得歡實。二人躍至半空中,腳來刀往,平分秋色,雙方坐騎激烈碰撞後,雙雙後退,甩著尾巴跑一圈,堪堪接住自半空中落下的主人。

    戰馬雖訓練有素,可激烈碰撞後難免氣血翻騰,不能自抑,馱著各自主人,瘋了般跑圈圈,一時校場上塵土翻滾,動靜驚得雙方人馬倒停止了格鬥,紛紛去看雙方主帥打架。

    霍安和徐承毓這時雙雙落於馬背上,扯起韁繩跑馬兩圈,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對打。

    這時,老皇帝身前的太監躬身去說,「啟稟皇上,這輪操演到時了。」

    老皇帝皺眉,「打。」

    太監趕緊喏喏而退,向那鳴鼓人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鳴擊金鼓停戰。

    就在這時,只聽得場上砰的一聲脆響,只見馬上二人長刀相殺,大約是力道太狠,以致於長刀雙雙自接柄處猛然斷裂,刀頭落地。

    二人一頓,猛然間,銀影一晃,徐承毓自半空中一個翻躍,落於霍安馬背上,乾脆提拳打。

    他來得急,下的又是殺手,霍安猝不及防,扔了斷刀,身子往後一仰,躲過徐承毓第一股拳風,迅速身子一翻,滾到馬肚子一側,一手吊在馬鞍上,一手和徐承毓打。

    徐承毓吊在馬肚子另一側,也同是一手吊著馬鞍,一手和霍安激打。

    那匹戰馬各種被逼瘋,主人面子也不給了,拼命甩蹄狂飆,在偌大的操演場裡一圈一圈瘋跑,瞧得全場數萬人鴉雀無聲,甚至有些人在幸災樂禍,這兩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聖駕眼皮子下,如此賣弄,要萬一對不上聖意,削官都是小事,失命是大啊。

    不想,老皇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撫須道,「唔,兵者就當如此血性,否則何以御外敵!」

    眾王公大臣忙起身,紛紛拱手恭敬道,「吾皇聖明!我朝千秋大業,萬載江山,永垂不朽!」

    老皇帝被拍馬屁拍得慡,哈哈哈大笑,手一揮,「好了,命戰停。」

    金鼓三響。

    正打得腦殼爆血的二人,猛然一驚,頓時想起這還是在御前操演,壞了壞了,二人每逢一打,就打得忘乎所以,這次打出事了!

    二人於同時驚醒,於同時自馬肚子下互相踢一腳,猛然雙雙彈出,一黑一銀,兩條身影在空中連連後翻幾圈,才堪堪落地,倒退幾步,搖搖晃晃停住了。

    被折磨瘋了的戰馬狂飆一段路,猛然轟然跪下。侍衛忙跑去牽馬,只見那馬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霍安站穩後,只覺得喉頭甜腥極重,硬生生吞下一口血。徐承毓此人練的陰柔內家功夫,拳腳自是比刀槍厲害,他自認出道以來,還未逢如此對手。

    徐承毓晃了晃,卻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但他反應快,趕緊以袖擋住,在聖駕面前見血光,恐是有罪。

    這死啞巴,他娘的果然就是個老白菜幫子,各種不好啃,當年在桃花村就該趁他寂寂無聞以人海戰術斬殺之,也就不會養虎為患到今天了,真是一輕敵成千古恨啊,啊啊啊氣死他了!

    端王在閱兵台上瞧著,眉目間倒是淡然,低聲道,「明公公,這二人就這麼水火不容?」

    明公公微俯身,以極低的聲音道,「殺父母,弒手足,奪所愛。自古以來,是為男人勢不兩立三宗罪。」

    端王唔了一聲,「還好是第三宗罪,否則今日是要死人了。」

    這日閱兵後,霍安和徐承毓一併名聲大噪。沒想到老皇帝毫不介意他們御前失儀,倒是召進宮賜宴褒獎了一番,瞧得旁人眼紅,私下感嘆說,這兩小子歪打正著走狗屎運啊。

    又有人說,要走狗屎運也得有那本事啊。

    更有好事者不怕死地說,我瞧著這就是端王和邑王之爭。

    但不管怎樣,二人的家門檻都熱絡起來。

    佟蕊前些日子被蘇苾那小狐媚子暗度陳倉,度得吐血,氣回了娘家,卻被她老爹老娘一陣惡訓,說她沒見識沒本事,自己肚子不爭氣便罷了,居然被側室氣回了家,丟臉丟到河東去了。

    她老娘又私下授意她說,側室扶成平妻,那是極難的,就算能生孩子又如何,指不定是男是女,即便是男丁,就是正房要搶到自己膝下餵養,那也是名正言順的,到時磕磕碰碰,指不定這孩子養不養得大。

    佟蕊冷靜下來一想,深以為是。眼下徐承毓膝下無出,自是寶貝這個血脈,天天將那狐媚子護著,這時她的確不適宜在他眼皮子下輕舉妄動,萬一被他抓住把柄,休妻有出,反而搬了石頭砸自己腳。徐承毓這番極得邑王重用,她那四品大員的父親,已鎮不住他了。

    這麼一想,她又忍氣吞聲回去了,做出一派大方的主母模樣,送問候送補品,一副姐妹情深。

    蘇苾自是心裡有數的,明面上自然還是做小伏低地和正房斡旋。而她最欣喜的是,徐承毓竟然十分看重這胎血脈,對她愛護不少,連著許久也不再提小妖精蘇換那檔子舊事了,想來是最近仕途順暢,心情大悅。

    這番閱兵,徐承毓又出風頭,朝中無人不知。官眷上門來串門嘮嗑拍馬屁時,蘇苾又得知了一個令她幸災樂禍的消息,那就是武德騎尉夫人蘇氏,原本有了二胎,可前幾日在自家院子裡跌了一跤,傷了胎氣,大夫說恐有不保,這些日正閉門在家傷傷心心保胎,一概謝客不見。

    哼,那小妖精,還想占盡天下好處了不成?

    就在蘇苾春風得意時,京城刮的風又蕭殺了,這次是真正蕭殺,據說是閱兵後沒兩日,老皇帝又開始被頭疼病擾得夜不能寐,一日夜裡,無限哀傷地和皇后說,看來朕是真的老了。

    說罷,連夜傳召內輔首臣戎馬大將軍等六名機要文臣武將入宮,當面親書立儲之詔,準備翌日早朝宣讀。

    不想,前面洋洋灑灑一番立詔措辭寫下來,偏生寫到最最關鍵的時候,老皇帝他忽然吐血了,一口血噴在詔書上,手一抽筋,白眼一翻,昏過去了。

    這可嚇壞了皇后太監,嚇壞了在殿下跪地候旨的一干臣子,兵荒馬亂中,據說有人偷眼瞟了那張染血的詔書,說是上面如是寫道:

    「自朕繼位以來,四海安樂,民安物阜,仰先祖之功德,以萬民之歸心,圖四海之安定。

    朕殫精竭慮,夙夜兢兢,天下事盡心,不勝勞慮。

    立儲之事,乃吾朝根本,朕慎之又慎,悉知儲君之選,當為天下萬民為量,以萬年大統為慮,今授以皇……」

    「授以皇」之後,便是短短一「丿」,再無下文,難辨何字。

    而老皇帝,一口血噴出去後,就陷入了昏迷。

    當夜,宮中各路流言傳出,除了感嘆皇帝老子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緊要關頭昏,搞不好是要山河撼動的啊。

    還有一種傳言比較熱門,那就是皇帝老子有意立皇八子邑王為儲,那一「丿」,右側再添一「乀」,那不是活生生的「八」是什麼。

    再者皇八子是皇帝甚為寵愛的皇貴妃之子,也素來得皇帝歡心。而皇后嫡出唯有一子,那就是之前所立的太子。自那狩獵兵變後,篡位之罪,罪不可恕,前太子已毫無轉圜餘地的被廢庶人,皇后再無所依,要不是有父兄在朝在軍,勢力不可忽視,她搞不好連那頂鳳印和後位都不好保住。

    於是如此一分析,一時間看好皇八子邑王的人簡直多如牛毛。

    自也有人覺得皇六子端王,近年來倒是頗得聖心,查軍餉污腐,破私鹽案,壯北方軍,出手不凡,每件事都做得他皇帝老子十分滿意,讓皇帝不止一次在朝堂上誇讚皇六子,行端言正,社稷之才。

    都社稷之才了,做儲君那也是有可能的。可惜的是,皇六子的母妃不怎麼得力,只是一個普通四品武將之女,無甚家世,入宮後因貌美,倒被皇帝寵幸了一段時日,艱難生下皇六子後,身子底薄,熬到皇六子十三歲時,便撒手西去了。

    但又有人說,皇六子生母自知勢弱力薄,入宮後便十分巴結皇后,皇六子也算是得皇后待見的,至少不像皇八子那樣,被視如眼中釘。更何況,這些年除了皇八子,就皇六子的品行深得聖心,指不定這番皇后要扶皇六子,畢竟一旦皇八子上位,她全家族都悽慘了。

    這麼些日子來,皇帝老子都猶豫不決,未定下諸君,想必定是在權衡朝中勢力,也許不立儲,只是未到他認為的最好時機,可惜他那身子骨卻是不等人。

    自然,這些揣測傳言都是泡沫,但凡老皇帝醒來,只需他張口說一句話,一切便可大白於天下。

    這些錯綜複雜的秘辛,霍安當然有所耳聞,這幾日尤其本分低調,嚴禁自己所帶之兵私下議論,任何同僚相邀,他都憂心忡忡地以內子跌倒胎恐不保為由,遁回家中去。

    倒是顧驚風一晚夜半,又偷偷跳牆進來後,和霍安關在書房裡,壓低聲音,把這番八卦秘辛,又興致勃勃地和霍安捋了一遍,最後總結道,「由此可見,咬文嚼字掉書袋子害死人,要皇帝老子不寫前面那些廢話,這儲君早就明朗了。」

    霍安抬眼皮看他一眼。

    顧驚風心裡一驚,沒再說下去,只把明公公交代的一些事,和他說了,末了又神色端肅道,「我看你明日,讓覃嬸抱著小葡萄出去轉悠一下,星宿殺手和我說,這幾日有些生面孔的攤販在巷子口轉。你這番風頭太勁,又是端王幕下賓,如今長眼睛長耳朵的人都知道,儲君之爭,當是端王邑王之爭,指不定邑王視你如眼中釘,何況還有個徐承毓。」

    霍安說,「我知道了。」

    顧驚風又說,「我來時都小心躲著,這番出去怕出岔子,今夜就不出去了,明日化成親兵跟著你出去。」

    霍安點點頭。

    五月中,天氣已熱起來,可這股蕭殺風卻愈刮愈烈,原因很簡單,老皇帝他還一昏不醒了,真是神仙都被他急死,好在他還有一口氣吊著,君仍在,京中自然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五月初五那日,赴京參加大閱兵的地方軍,都已在規定的十日之內,紛紛撤離京城。

    至少目前,京中見著還是風平浪靜的,朝堂也算井井有條,內輔首臣領內閣臣子處理政務,京中八大駐軍統領也未有所躁動,這時但凡有行差步錯,那都是傷身家性命的。

    邑王卻似有些穩不住了,以探望父皇床前侍疾之由,頻頻進宮,大概內心裡真恨不能把那一「乀」替他老子添在詔書上。

    這些日子,除了皇后在床前侍疾,皇貴妃自也是不甘落後的,見著兒子這毛躁模樣,把他狠狠訓責了一番,又叮嚀他千萬別心急去內閣,沒的落人話柄,萬一他老子這口氣不斷,醒來得知他所作所為,搞不好想立他為儲君都不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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