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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霍安這晚回家來,還沒吃飯就和蔡襄關進書房裡說悄悄話。

    書房裡靜寂,霍安緩緩說,「你們明日一早就走吧。」

    蔡襄點點頭,「嗯,京中的事也辦得差不多了。可這事,你和小四商量過了麼?」

    霍安默了一會兒說,「我今晚會和她說的。」

    他抬起頭來,看著蔡襄,鄭重道,「蔡襄,拜託你了。」

    蔡襄嘆口氣,「你當心。」

    這晚霍安回房時,蘇換還沒睡,抬頭見霍安進來,還抱著熟睡的小葡萄,倒是吃了一驚,「你怎麼把葡萄帶房裡來了,如今晚上都覃嬸帶著。」

    霍安笑了笑,低頭去親親女兒熟睡的紅臉蛋,「又有兩日沒見她,想得慌。蘇換,今晚我們帶著她睡。」

    蘇換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騰空了裡邊的床位來,一邊說,「覃嬸說小孩和大人睡不好,怕大人睡熟了,翻身壓著她。」

    霍安將小葡萄放下,躺上床去,側身支頤,一邊輕輕摸小葡萄的頭頂軟發,一邊說,「蘇換,我有事和你說。」

    這晚他們房中的燈盞亮了許久,下半夜時,還隱隱傳出哭聲來。

    第二日起來,非燕小女俠發覺不對,她四姐姐昨晚瞧著還高高興興,今日卻像個瘟雞,眼睛腫得像兩顆桃子,明顯哭過。

    於是她去勸慰她,「四姐姐,你別難過,小葡萄抓了骰子,其實也是一條生財之路,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金元寶的。」

    蘇換沒應聲。

    非燕猜自己安慰錯了,又道,「襄哥和成大小姐,以後還會來京城的,再不濟,咱們也可以回保寧去探他們嘛。」

    蘇換勉強笑了笑,把紅棗蓮子粥推到小女俠面前,「非燕,喝粥,據說紅棗蓮子粥最養顏,喝了長得漂亮。」

    小女俠喜滋滋就喝了兩盞。喝完粥,她又跑去逗小葡萄,可鬱悶地發現,小葡萄今日太懶了,還在睡覺,她也覺得頭昏昏,有些想睡回籠覺,於是跑出去和蔡襄成蕙告別,順便冷瞥了一眼蛐蛐,轉身就走。

    蛐蛐立馬會意,瞅著眾人閒話忙碌,趕緊悄無聲息地跟去了後花園。

    非燕走著走著,猛回身,「下流胚,那事你不准和別人說。」

    蛐蛐趕緊點頭如雞啄米,「好好好,我明白。」

    非燕揚揚粉拳,哼了一聲,「我會用心練拳的,不信打不過你……」

    她說到末,越發覺得頭暈,打個呵欠,晃了晃,見著便要倒,蛐蛐忙去扶住她。

    非燕小女俠嘀嘀咕咕一句,他也沒聽清在說什麼,可她忽然就頭一歪,倒進他懷裡不動了,嚇得他趕緊將她打橫抱起,就往外跑。

    啊啊啊不是吧,就因為打架打不過他,非燕小女俠把自己氣暈了?

    不一會兒,蔡襄成蕙都收拾利索出門了,青幫弟子也在外面街邊候命了。他們這次走貨到京城,又順帶談了一筆生意,幫一個富商走了些綾羅綢緞去保寧。

    霍安親自送了蔡襄成蕙一行,去永定門下。

    因為這幾日適逢京畿閱兵,城門處盤查自然也嚴實,剛到城門下,蔡襄成蕙所帶的一長隊馬車,就被攔住了。

    城衛前來盤問後,不幾時,那負責巡查城門的吳統領也來了,見著霍安,倒客氣地抱拳道,「霍統領。」

    霍安也翻身下馬,客氣和吳統領寒暄了幾句。

    城衛向吳統領匯報了盤問情況後,吳統領說,「保寧青幫名氣不小,我聽說過的。」

    他朝霍安笑道,「不想霍統領還和青幫的人熟識,可照規矩,咱們該查的該問的都還得查問。」

    霍安淡淡一笑,「那是。出入城門盤查是該的,吳統領秉公辦理。我不過來送送老友。」

    於是吳統領帶著人盤查了蔡襄成蕙,又吩咐了幾人去查看一車車的綾羅綢緞,最後又看了看那些青幫弟子,覺得並無異樣。

    一個小兵衛跑過來匯報,「統領,他們六日前入京,入京緣由是押貨,這番又押貨去保寧,貨物是內城繡麗綢緞莊的綾羅綢緞,這是他們出具的貨單和一干憑據。」

    吳統領拿過來細細翻看。

    小兵衛又說,「他們來時三十人,這時也是三十人。」

    正說著,另一個兵衛又過來,「統領,查過了,全是綾羅綢緞。」

    吳統領於是點點頭,將貨單憑據遞給那小兵衛,讓他交還給青幫,抬抬手放行了。

    霍安笑著抱拳道,「有勞吳統領了。」

    一隊人從容不迫自城門出,霍安翻身上馬,目送馬隊離去,猛然一提馬韁,勒馬掉頭,帶著八個親兵,回軍中去了。

    五月初四,外城七門只出不進。

    五月初五,端陽。滿城雄黃酒飄香。

    不同於京畿百姓的歡慶端陽,京畿最大的校場,鐵馬校場,氣氛分外肅穆,兵馬數萬,鐵甲凜凜,在初夏陽光下,折射出銳利的冷光。

    一排排持戟侍衛站得筆直,長戟微向前傾,戟頭上綁著的紅纓,在風中微抖,從側面瞧過去,人筆直,戟如林,不見盡頭,很是威風凜凜。

    或是這日當真陽氣重,見著老皇帝也精神好了不少,身著明黃龍袍金色鎧甲,樂炮三響,軍鼓十鳴後,在一群王公大臣將軍侍衛的簇擁下,自北正門逶迤而入,浩浩蕩蕩,登上黃氈鋪地的閱兵台,號角嗚嗚,開始了正式閱兵。

    龐大的軍陣開始操演隊列。

    仲玉這日身在軍陣中,激動得簡直不能自抑。不管是大街上萬人空巷的人山人海,還是江湖幫派的千人火拼,氣場跟皇帝老子閱兵一比,都弱爆了。

    他剛才偷偷左右望望前後瞧瞧,就沒瞧見個盡頭,一片鎧甲的汪洋,折射出的金屬冷光,簡直就刺得他眼疼,還偏偏除了號角鳴鼓之聲,全場人馬無一絲雜聲,場面的宏大,氣氛的肅穆,令人不免心生敬畏,難怪有一振天威的說法。

    京城駐軍外城十營,內城三十二營,宮城近衛軍九營,每營撥出一千精良,陣前操演。其他受詔入京的地方軍,也有十餘支。也就是說,這日閱兵,齊聚鐵馬校場的兵馬,不下六萬。

    於是縱慾公子覺得,他不枉來此一世,作為一個小混混的出身,他什麼眼界都開了。

    閱過軍容後,自然就到了真槍實刀兩軍對壘的操演,這也是每次閱兵的高潮。

    每番操演,必是四營同演,各營抽籤,對陣不一。

    作為統領,霍安前去抽籤。抽到簽後,他就覺得吧,人生要扭曲真是毫無辦法,他抽的簽是五,禮官一唱號,宮城近衛軍二營抽到的也是五,沒錯,就是徐承毓那妖怪所統之營。

    這段時日以來,他和徐承毓都甚少碰面,他們原本就一個在內城北軍效力,一個在宮城近衛軍效力,又是明明白白地各事其主,況且前段時日,端王邑王兩兄弟分別被委以重任,一個北上,一個南下,鮮有碰面,因此他們自然也很少見面。

    四營同演,雙雙對陣,校場上一片喊殺之聲。

    操演規矩是點到即止,也未必要分勝負,主要不過是讓皇帝老子瞧瞧,他的臣子兵馬沒有懈怠於平日訓練,精神足兵馬強,自然是不能在他老人家面前,鬧出個同室操戈你死我活的。

    很快,四輪操演完畢,各歸各位。

    禮官唱號,霍安略微一提馬韁,領兵入場。

    兩軍對壘,刀戟森森。

    主帥陣前緩緩抱拳,四目相接,在外人看來倒是平和,閱兵高台上的一干王公大臣也自是不覺異樣,唯有這四目相接的兩人,才心知肚明,冤家路窄,他們倆結的梁子已深。

    這日霍安著黑甲,徐承毓著銀甲,雙雙持半丈長柄刀,刀如下弦月,背厚刃薄。

    號角嗚嗚吹響。

    霍安將長刀一背,策馬走向一旁,沉聲令下,千人隊伍立馬聽命,手裡長戟一舉,迅速分成三排隊形,提馬往前齊跨五步。

    徐承毓也提提韁繩,策馬走向一旁,一聲令下,手下兵馬排好隊形,提馬上前五步,持戟迎戰。

    金鼓三鳴。

    因為雙方都是騎兵營,兩軍開始馬上格鬥,其實這非實戰,因而操演的花架子居多,也不必你死我活,但這是天子閱兵,自是不能落了後,兵士們也紛紛全力以赴,招式倒也耍得既快又漂亮,看得閱兵台上一干王公大臣低聲議論,精神抖擻。

    兩名主帥立於陣眼,發號布令,忽然徐承毓目不斜視,用霍安能聽見的聲音,淡定道,「啞巴,打一架?」

    霍安緩緩轉頭,看向他,認真道,「我的確想把你打成啞巴。」

    徐承毓竟然燦齒一笑,「其實老子蠻喜歡和你打架。當然把你打死,那是最歡喜的。」

    操演場上兵甲相擊,喊殺陣陣,他們這番對話,自然是只有他們二人可聞,再說兩軍對壘,也沒規定主帥不能對打,於是二人微提馬頭,緩緩後退幾步,兩相對望,俱是右手持刀,一時蕭殺無聲。

    校場觀戰的其他營隊,卻有不少人看出端倪,這等嚴肅的場面,自是不能交頭接耳,幾名主將眼神交流一番,都充滿了看好戲的愉悅感。

    宮城近衛軍二營中郎將徐承毓,那在當年京城武舉選拔中是數一數二的,不知和玉龍廣殿中一打成名的北軍騎兵九營武德騎尉霍安一比,孰高孰低。

    眾人正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交流小眼神,猛然耳邊聽得長聲馬嘯,轉頭一看,只見兩匹披甲戰馬幾乎於同時,高高揚起前蹄,蹄落狂奔,猛力向對方衝去,很有些乾柴烈火同歸於盡的彪悍。

    於是俱是傻眼了。皇帝面前打架還是含蓄點好吧?

    電光火石間,兩匹戰馬已猛烈相撞,嘭的一聲,揚蹄狂嘶,力道之猛,猛得眾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哦哦哦馬脖子斷了吧斷了吧?

    就在兩馬狹路相逢激烈碰撞之時,馬上二人已高高躍起,一黑一銀,在半空中絞成一團,砰砰砰打得刀光閃閃。

    閱兵台上,原本看操演看得昏昏欲睡的老皇帝,猛然被這一聲尖厲馬嘶嚇得一抖,睜開半眯的眼,「怎麼回事?」

    端王急忙長身而起,行禮道,「父皇,是兩軍對演。這些軍中子弟難免粗蠻慣了,驚了聖駕罪該萬死,兒臣這就命人……」

    沒等他說完,老皇帝卻眼一眯,興致勃勃眺望場中,大手一揮,「讓他們打。就得這樣,才打得有些血性。是何人對陣?」

    端王急忙道,「稟父皇,是宮城近衛軍二營與內城北軍騎兵九營對陣。二軍主帥分別是中郎將徐承毓和武德騎尉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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