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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玉龍廣殿上鴉雀無聲。

    眾人無不盯著那被漆木刀影包圍的二人,連老皇帝也興致勃勃,想來平日美人跳舞看多了,猛然間換個口味,覺得甚是不錯。

    霍安已退到橋下,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這刀法他熟啊,就跟他三師父畫那本舞刀小人的刀法,相差無幾啊。

    話說他三師父的畫作真是蠻卑劣,當初扔一個本子讓他自己練,可他翻開一看就傻了,一本子的火柴棍小人跳上跳下是要鬧哪樣啊。

    於是他拿著這本神刀譜,愁眉苦臉琢磨了三天三夜,硬是沒看出火柴棍小人要鬧哪樣,哭兮兮去找他老娘,結果他娘沉默一會兒,二話不說關在房裡三天三夜,重新給他畫了一本,硬生生把一刀譜的火柴棍小人,畫成了美男子舞刀。

    當時他還很好奇,問他娘,「娘你畫的是不是我爹?」

    他娘笑,眉目溫存,「你爹比他丑多了。」

    可事實證明,三師父的火柴棍小人刀譜,看著其貌不揚,其實真正厲害,一招扣一招,一層上一層,上一招的破綻,下一招立馬補上,練到最後一招,他簡直覺得無懈可擊。他三師父指點他三年,最後只送他四個字,「唯快不敗。」

    正分神想到這裡,冷不防那面具男子一刀砍下,虛影為先實招在後,他一時化解不及,左肩上穩穩挨了一刀,頓時整條手臂都麻了,要不是他反應快,鐵定脖子都被木刀削了。

    霍安頓時怒了。

    手上過就過,這般咄咄逼人手下不留情,自然回圜餘地也小,就如大師父教誨,與人無情則與己絕路。於是猛然揮出一刀,毫不遮掩破綻,不等那面具男子一刀追來,他立馬跟上一刀,補上上刀的破綻,刀刀相扣,綿綿不絕,一時逼得那面具男子左右不得,反而頻頻後退,似也有驚色,大概沒想到霍安這時忽然刀法一變。

    這個中原小子,居然也會這套刀法?

    一時間,二人打鬥甚酣,越打越快,漸漸眾人就只能見一片灰黑刀影了,而人根本就分不清了。

    蘇換看著玉石拱橋上那團影子,很有些著急,打架她看不懂,尤其是他們一打就打得很快,她覺得生八隻眼睛都不夠看。但霍爺打架她看過好多次,動刀很少,哪怕是木刀,他鍾愛拳頭,所以她很擔心,霍爺打不贏,一時好著急好著急。

    明公公一直立在端王身後,默然看著這一幕,雙目漆黑。

    就昆爺所言,他一度認為言過其實。昆爺的原話是,霍安此人,心法拳法刀法各成一體,偏最後又融為一身,花架子不多,快而善變,殺人絕對實在,這種龐繁雜糅的武功路數,唯中原玉闕獨有。

    他原本還不相信。

    可今日看來,昆爺所言不虛。

    那面具胡人用刀是高手,他們這樣的內行,幾招就能看出來,真正的高手永遠不講求花架子,不求招式新,不求招式多,只求殺人准。

    面具胡人用的刀法就是這樣,每刀狠戾,迫人至絕境。但偏偏霍安總能絕境逢生,似知道下一刀走法。就在霍安全面反擊時,他意識到一件事,昆爺沒有探到這個小子的全部老底。

    這小子只用拳,他少用刀。他還會一套很少用的刀法,和那胡族第一刀士的刀法,相差無幾。

    全殿鴉雀無聲。

    玉石拱橋上二人拼刀,橋下的碧潭卻起了波瀾,開始只微微泛動,後來開始輕輕震盪,接著開始震盪洶湧,看得一殿人瞠目結舌。

    忽然嘩啦一聲,碧濤翻滾,高高濺起丈余高,那團刀影人影驀然分開,嘭嗤一聲,兩柄漆木刀兩相斷裂,霍安與那面具男子分立拱橋兩橋頭,冷冷對望。

    霍安握木刀的手微發抖,漸漸手背蜿蜒流過一道鮮艷血痕。

    眾人譁然。

    老皇帝眉頭微皺。

    但就在這時,那面具男子臉上的面具,自中間砰的一聲輕響,斷裂開來,墜落在地,男子黝黑的面目上,漸漸滲出一條血痕,自眉心至右耳下。

    全場寂然。

    忽然老皇帝一笑,拊掌道,「好極。」

    瞬間大殿裡高高低低,眾聲附和。

    面具男子彎腰撿起斷裂開的面具,一言不發,轉身退到他家親王身後,恭恭敬敬垂著頭。

    霍安也急忙退轉端王身後。

    皇帝身後的太監上前,尖著嗓子長呼一聲,「斟酒。」

    於是一列宮人捧著酒壺,逶迤而上,紛紛往皇親貴胄面前斟酒,一時弦樂又起,霎那氣氛和緩,談笑風生。

    老皇帝自是春風得意,那駑親王倒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面色自若,端起酒盞,起身來頻頻邀杯。

    趁著眾人熱熱鬧鬧飲酒,明公公小聲對如意道,「領霍騎尉去歇著。」

    霍安虎口被震傷,得令後跟著如意悄無聲息退下了。

    這可急壞了帘子後的蘇換,她也沒瞧出個名堂來,見著兩人突然不打了,也不知勝負,只知那潭子水都被他們打出波瀾來了,隔得遠,她也沒見霍安手背流血,目光只跟著他背影轉,忽見他悄無聲息跟著一個人走了,急得想拔腿就追過去。

    好在她總算清醒,知道自己身在宮中,謹言慎行當置第一,於是艱難按捺住。

    這番艱難按捺,就一直按捺到宴席結束,直到宴席結束,蘇換也再沒見霍安出現在端王左右。雖有宮人引了她們一干作陪官眷去後面低案就席,宮中御食精美繁複,蘇換卻一直食不知味。

    宴席散,觀焰火。

    焰火在玉龍廣殿外的空地上沖天而起,於夜幕中花樣百出,繁華不盡。

    眾人看得樂呵呵,蘇換看得苦哈哈。

    正在她苦哈哈時,如意這個天神突然駕到,躬身去端王妃耳邊,輕語幾句,端王妃便點點頭,轉頭道,「沁心,送霍夫人出宮。」

    蘇換如逢大赦,趕緊福身作禮,「多謝王妃。」

    那叫沁心的侍女,於是帶著蘇換,跟著如意,轉身悄悄離開了。

    又是一陣七彎八拐,穿廊子出殿子,也不知就到了哪個宮門下。蘇換始終牢記霍安說的謹言慎行,低頭跟著走路,半聲不敢問,忽然那沁心輕笑,「霍夫人,您請回。」

    蘇換抬起頭來,卻見沁心將一個紅木匣子遞給她,「這是王妃送你的見面禮。」

    蘇換受寵若驚,看看如意,如意點點頭,她忙雙手接過,「多謝王妃。」

    沁心笑了笑,如意於是拍馬屁,「沁心姐姐越發標緻了。」

    沁心哼了一聲,嬌嗔一句,「就你貧。」

    說完轉身走了。

    待沁心走後,蘇換才終於如釋重負直起腰來,轉身就急急問如意,「霍安人呢?」

    繁世錦一百四十二章他八字太重,克妾室

    霍安此時在南宮門的偏門外,坐在馬車裡等蘇換。他的虎口震傷處已作包紮,這時他正抬手仔仔細細打量。

    那個胡人,怎麼和他會同一套刀法?

    他的刀槍棍棒,都是三師父教的。這套刀法,是三師父教的最後一套,卻為時最久,十分難練。這是套殺人的刀法,他被蘇奇葩拐出桃花村後,打架是時常事,可殺人畢竟少,諸如斬殺大東家一類的,還用不著他使這套刀法,是以他用得很少。

    正想著,聽得碎碎腳步聲來,撩開帘子一看,果然是如意帶著蘇換,急急走出來。

    蘇換一眼就瞅見他了,這時只有如意在,她再不用扮矜持,衝過去跳上車,一個餓狼撲食,撲得霍安往後一坐。

    哦蘇姑娘,爺今天左臂麻右手疼,有些招架不住你這麼熱情的擁抱。

    如意立在車邊嘻嘻笑,「嘖嘖,霍夫人你好不端莊。」

    霍安用手拍拍蘇換的背,含笑對如意道,「如意,勞駕你回去向公公復命,就說我先回去養傷了。」

    如意點點頭,轉身去了。

    蘇換急忙推開他,「你受傷了?」

    霍安向她揮揮包了白布的右手,委屈地點點頭。

    馬車軲轆軲轆地動了,蘇換坐在車裡,撥弄撥弄他的右手,然後又東摸摸西摸摸,把他全身上下幾乎摸了個遍,抬頭看他,「就手受了傷?」

    霍安點點頭。

    蘇換舒了一口氣,「哦那小傷,堅強點,我知道你經得住打。」

    霍安磨牙。

    蘇換卻又想起一件事,拿了侍女沁心給她那個紅木匣子,獻寶一樣說,「霍安你看,王妃居然還送了禮物給我。」

    打開匣子,一對瑩潤皎潔的白玉鐲子,靜靜躺在那裡,像用最好的月光絞成。

    蘇換小心翼翼拿起來看,嘖嘖嘆,「霍安,王妃出手,非富即貴吧。趕明兒我拿去玉器商號瞅瞅,看能值多少銀子。」

    霍安拿過鐲子,給她套進一隻手腕子裡,眯眼瞅瞅,「俗氣。怎麼就想換銀子?我瞧你戴著挺好看。」

    蘇換湊過去,悄悄說,「以後咱們回保寧,手頭總得有些銀子啊。」

    霍安點頭,「唔會持家。」

    蘇換得瑟了一下,忽然又嚴肅道,「霍安,我瞧你如今這個差當得太危險了。就說今日在殿上吧,萬一沒打贏,指不定皇上怎麼發落你呢。」

    霍安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晚平平安安回到家,剛進院子,就聽到葡萄小朋友撕心裂肺的哭聲,嚇得霍安蘇換急忙跑進去看。

    只見非燕正抱著哇哇大哭的小葡萄,在廳堂里走來走去地搖,覃嬸正忙著吹涼米羹。

    非燕小女俠十分老成地哄道,「別哭了葡萄,你就哭死了也沒奶吃。唉有什麼辦法,奶跟著你娘走呢。」

    蘇換剛邁進門檻,差點一跌,小女俠你說話含蓄點好不好。

    可小葡萄卻已看到她娘了,在她燕燕姨懷裡越發掙扎得厲害,啊啊地揮舞著小拳頭要她娘抱。

    蘇換抱過女兒,便急急往房間去了,不片刻,天地清靜,非燕嘆口氣,「果然有奶才是娘。」

    霍安走了兩步,忽然轉過頭來,面無表情道,「非燕,我決定給你請夫子。錢由你師兄出,他下次來啃排骨,記得找他要銀子。」

    元宵節就這麼平平安安過了。大年夜那晚,徐承毓那妖怪正氣凜然很不要臉地說要告霍安,原本還讓蘇換好一陣擔心,結果倒也平靜,無風無浪無妖蛾子。可元宵節那晚玉龍廣殿那一架,卻是打得霍安這個從保寧軍調入京畿駐軍的小小騎尉,名聲大噪。

    元宵節第二日,宮裡就來了人,宣旨打賞。

    蘇換跟著霍安領旨謝恩後想,大約是霍安給老皇帝掙了面子,讓龍顏大悅,所以就真金白銀地給他們打了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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