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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蘇換剛想回話,端王妃卻已抿口茶,優雅輕笑,「北軍九營新晉騎兵副統領的夫人。」
那圓潤夫人哦了一聲,笑道,「就是那救駕有功的騎尉?果真是年輕有為,英雄美人。」
蘇換趕緊微微一福身,半垂面羞怯道,「王妃,夫人過獎。」
端王妃上下打量她,「你哪裡人氏?」
蘇換道,「回王妃,知州東陽。」
端王妃又道,「瞧著年紀不大,聽說都有一個孩子了……」
她正說著,一個侍女走進來,行過禮,輕聲道,「王妃,該進宮了,車輦都備得好了。」
端王妃於是不再問話,和兩位年紀稍大的官眷一起,說著話娉娉婷婷走出去了。
蘇換鬆了一口氣,跟在另一名較為年輕的官眷身後,循規蹈矩地去了。
這日入宮已近黃昏。老皇帝興致大發,設晚宴於玉龍廣殿。
玉龍廣殿十分恢弘,中通一座五丈寬的玉石拱橋,橋下有一泓碧潭,四周共有盤龍華表六十八根,堪堪撐起這個有水有橋的華麗內殿。
這晚玉龍廣殿燈燭輝煌,碧潭波光熠熠,宮人衣香鬢影,滿飄瓜果濃香。
蘇換跟著一走進去,就瞬間昏了頭。啊啊啊,難怪說書人總說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就這般奢華富麗,俯瞰眾生,哪個不想當皇帝,當了皇帝也想當一萬年啊。
她們自然是只能進偏殿的,偏殿以薄薄的銀綢細紋簾隔開,看去正殿裡如煙似霧般不真實。
唯有皇后在正殿落坐,其他妃嬪無不是在偏殿落座,端王妃與那些宮中妃嬪笑吟吟見過禮節,讓跟在後面的小蝦米蘇姑娘內心十分感嘆,真真美人如雲啊,皇帝這才叫做享受。
端王妃落座後,蘇換和那名年輕官眷,因品階低微,都只能立在身後。
蘇換小心翼翼抬頭張望了一下,想在正殿努力搜索霍安的身影,可是無果,殿太大,人太多。
霍安這時其實立在明公公身後,這種場合,明公公自然也是不得入座的,趁著王親貴族寒暄,他側身低低對霍安說,「今日胡族札刺部落前來朝貢,皇上大悅。來者是部落大王長子駑親王,據聞隨行者不乏部落勇士,前來獻藝。」
霍安點點頭,聽著就聽著,想來他的職責不過是護衛端王周全。
就在這時,仗樂聲響,皇帝攜皇后自殿後入座,眾人跪地,高呼萬歲。
免禮後,禮樂又響,前殿大門列儀仗隊,迎了一群衣著奇異鮮麗的人魚貫入內。
霍安眯眼瞧了瞧,並不感到奇怪。胡人他們在糙原上遭遇過,他們的衣飾穿著鮮麗,他是見過的。
那群衣飾鮮麗的人入內後,緊接著十名黑甲短裙身高體壯的武士也魚貫而入,自是雙手空空,不攜任何兵刃。
霍安這時有些微驚,這扮相他似在哪裡看過啊,那十名武士無不是半面雪白半面血紅,塗滿油彩,不見真容,領頭一名武士還戴著半面猙獰獸紋玄鐵面具。
他一愣,猛想起顧驚風那妖武生扮相,繼而又想起糙原遇險那一夜,那個頭戴半面猙獰獸紋玄鐵面具的男人。
繁世錦一百四十一章有沒有,手上過!
蘇換覺得吧,其實參加這種看似繁華至極實則無聊透頂的宮廷盛會,真是各種無趣。這是供皇親貴胄高官重臣鬧排場比風光的地方,她這種小蝦米普通百姓命,來這裡就是一種折磨,站著一動不敢動,簡直就腰疼。
為保持自己端莊形象,她努力盯著前面端王妃頭頂上的一朵珠花,默默把那八瓣珠花數了一遍又一遍,反正偏殿和正殿用帘子隔開,看人都模模糊糊,她就咬牙熬吧,熬到平平安安回家去。
正熬著,忽然聽得耳邊靡靡之音,婉然動聽。
蘇換抬起頭來,才猛然發現,那群衣著怪異鮮麗的人,和皇帝老子見過禮嘮過嗑後,皇帝老子擺足了架子占盡了風光,心滿意足地讓歌舞昇平了。
先獻舞的自然是宮中舞姬,在碧波閃閃的白玉拱橋上,翩翩起舞,那個水蛇纖腰那個嫵媚多姿那個霓裳羽衣,哪怕隔著銀綢細紋簾,也十分美妙,看得蘇換來了些興致。
一曲舞終,忽然嗚嗚號角低沉雄渾,大殿中的靡靡之音一掃而空,無人不為之精神一振,蘇換眯眼一看,好激動,居然換男人跳舞了,哦哦哦就她所知,跳舞的多是女子,男人頂多唱唱戲,跳舞還真是鮮見。
可人家胡族男人不講究這些,短裙黑甲,光著兩條肌肉虬結的大腿,舉著漆木盾牌漆木劍,像跳大神一樣跳起舞來,腳脖子上的狼牙串子來回擊打,發出嘭嘭的脆響,頭髮上綁著的山雞毛搖擺不定很是滑稽,看得蘇姑娘津津有味,兩眼放光。
而她身邊那年輕官眷,人家可就內斂羞澀多了,眼風一瞟,似覺得成年男子露大腿很是有傷風化,羞答答地別開臉,輕聲嘀咕,「蠻人就是未開化。」
蘇換就沒搞懂了,方才那些舞姬也露玉腿露雪臂,怎麼就沒人覺得有傷風化呢,而且眼下還隔著帘子呢。
那年輕官眷瞥了一眼看得明目張胆的蘇換,似有些鄙夷,蘇換轉過臉,大大方方沖她一笑,轉回臉去繼續坦坦蕩蕩看露腿男人跳大神。
胡族男人跳的是一種奇怪的舞蹈,看著很像追野獸,追著追著又打了起來,樂聲也漸漸雄渾沸騰,看得人熱血澎湃。
偏殿席間陸續有妃嬪夫人起身,由侍女扶著退出去更衣什麼的,大概是覺得有傷風化不忍卒目吧。
蘇換反正看得很有興致,好在端王妃也是個穩重大氣的,一直沒起身,讓蘇換也就得以繼續看下去,看著看著樂聲忽然一轉,變得哀婉淒艷,不知什麼時候,白玉拱橋上冒出一個身著獸皮長裙的女子,腰肢渾圓,黑髮披肩,與領頭那面具男子兩相對舞,十分纏綿。
於是,更多妃嬪夫人起身了,端王妃低下頭去喝茶,似也有些不忍直視,畢竟比起胡族蠻人,本朝女子要羞澀矜持得多。
蘇換心裡感嘆,她果斷不是個貴婦命啊,居然看得這麼坦蕩蕩。
正想著,胡人舞跳完了,皇帝老子高高在上,面色不冷不熱,淡淡一揮手,玉龍廣殿裡頓時弦樂飄飄,宮人輕飄裙袂,傳酒傳菜。
這時端王妃身旁一個妃嬪,側身來低低說,「本宮倒是瞧出來些苗頭,這舞大約又是在頌揚他們胡族那個戰神,咱們皇上英明大度,倒也不計,可終究是敗軍之將,也不怕丟了他們自己的顏面。」
說完掩唇輕輕笑。蘇換默默腹誹,人家敗軍之將又怎麼了,打仗嘛,沒個輸贏死活,那還不得打個天長地久,有敗者才有勝者。
沒想到,端王妃倒是和她美人所見略同,輕啜一口茶,不急不緩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好在總歸是和睦了許多年,這是他族的英雄,又用不著我們去敬仰。」
蘇換頓時覺得,端王妃有見地有氣質。
那妃嬪卻似不在意端王妃的話,咦了一聲,「這是還要獻舞麼?」
蘇換望去,卻見方才那領舞面具男出列,緩緩拔出一把漆木彎刀。
她仔細一聽,卻聽著那胡族親王,用不大擰得過舌頭的漢話說,「聖皇,這是我族第一刀士……」
因為隔得遠了些,那親王說漢話又著實是個大舌頭,蘇換聽得十分費力,斷斷續續鬧了個明白,大約就是那親王喝了幾盞酒有些飄飄然,又吹又擂,自覺他們家第一刀士,放眼天下無雙。
自然,皇帝老子必須有些不高興了,他一不高興,下面多的是人會看臉色,譬如一個四平八穩將軍模樣的武將,就哼地冷笑了一聲,接過話頭,「駑親王這口中的天下,未免小了些吧?」
駑親王也不生氣,笑眯眯向皇帝老子一抱拳,「聖皇,聽聞貴地有句俗話,十分實在,有沒有,手上過。可是這樣說的?」
哦哦你祖爺爺的,來人家地盤子挑釁子了是吧?蘇換忍不住轉頭去遠眺玉龍廣殿外密密如林的執戟侍衛,覺得這親王實在不理智。
偏偏在這時,溫潤如玉行端言正的端王大人,他溫潤地一笑,端莊地說話了,「這句老話說得對。本朝喜歡用刀的人比比皆是。就說本朝從六品武官,善用刀者十之七八。霍騎尉,聽說你就喜歡用刀?」
蘇換險些淚流滿面,這就是個陷阱啊,霍爺叫你不要來京城嘛,你來了就是個悲劇啊。
霍安面無表情,其實老子喜歡用拳頭。
但沒法,上位者調兵遣將,身為一名不起眼的兵將,他得聽上位者的話,於是出列,垂首道,「回王爺,屬下略知皮毛。」
眾人目光聚焦霍安,這內城北軍的後起之秀,救駕有功,連升兩級,可謂一炮打響,朝中軍中多少也有些傳聞。但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大多人都是鄙夷居多,認為他不過得益端王的提拔。
於是,這時好事者目光熱切,事外者淡淡觀望,唯獨端王興致勃勃,起身請示他老爹,「父皇可准?」
皇帝老子自然大手一揮,准了。
於是,略知皮毛的,和天下無雙的,開始了手上過。
霍安執的也是漆木刀,長刀,背寬刃窄。
蘇換摁摁額角,不妨坐在端王妃身後那位三品大員夫人,忽而轉過頭來瞅瞅她,又轉過頭去和另一位夫人輕語,「端王身邊,可是那救駕有功的騎尉?」
這兩個夫人輕語時,霍安與那面具男子已走到拱橋上,執刀兩望,看著雖然沉默,但十分和氣。
弦樂漸停。
眾人寂寂。
霍安神定氣閒,與這人走近一看,發現他雖面戴同樣的面具,可露出的半邊臉,瞧著眉目絕不是那晚遭遇的胡人軍隊頭領,咦難道他們那邊戴面具是風俗?不過,甚好甚好,無仇無過,練練就好。
結果弦樂一停,那面具男子猛然凌空躍起,嘩啦一聲,漆木彎刀破空砍下,刀氣凜冽得霍安為之一驚,不是吧,你一把木頭刀都這麼嚇人,換成真刀,你用刀氣殺人都夠了。
霍安頓時心中一緊,知道這番遇上的,是真正的用刀高手,手裡長刀一挽,迎刀而上。
原本二刀見著電光火石要相碰,不料那彎刀半路一轉,幻化出一片刀影,霍安微側身,反手挽刀,隨之幻影,只是那人來勢兇猛,根本就是手持木刀身懷殺意,往死里逼他,於是他一時噔噔噔往後退,那面具男子藉機足踩玉石拱橋的一側橋身,斜著身子,猛砍木刀,接二連三,刀刀成影,追著霍安。
因為是她家霍爺打架,蘇姑娘自然看得更加專注,恨不能撕了那銀帘子衝出去看,只覺得隱隱約約間,她家霍爺好像一直在退走,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