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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魏之之抬起頭看他,滿臉淚水,也沒說話,抬手抹一把臉,鎮定地走回馬車上去了。

    糖餅老人舉著一把糖餅喊,「小姐,你的糖餅!」

    回去時,魏弦這日竟已從城西軍營回來,站在都尉府門口等魏之之。

    魏之之下馬車後,見著他也絲毫不覺得奇怪,只淡淡說,「爹,人家塵緣已斷,你就不要這麼俗了好不好?既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魏弦竟沒出聲。

    魏之之說,「爹,我答應親事。」

    永榮跟在車後,抬起頭來,看一眼魏之之頭也不回的背影。

    是夜,永榮換過班後,無精打采地回騎射場後的營房去睡覺,轉過一道門,不妨一個人影黑嗖嗖地跳出來。

    他一看,十分驚喜,竟是明翠。

    明翠板著臉,將一個黑布袋砸給他,「這些東西都還給你。」

    永榮手忙腳亂接住,有些不知所措。

    明翠轉身就走,但走兩步,又不甘心,退回來惡狠狠指著他鼻尖,「照我說,小姐就是被雷劈傻了。虧得她費盡心思把你弄進軍里,還指望你立功晉級。我看就你這個慫樣,她等一百年也等不到,何況你還是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哼!」

    說完,趾高氣昂地跑開了。

    永榮好糾結,傻了半晌,慢慢打開手裡那個黑布袋。

    一支蝴蝶紅木簪,一隻被摸得圓潤光滑的小木人。

    小木人魏之之正對著他微笑,默默不言語。

    繁世錦一百三十一章老子死了,記得燒紙

    自那日魏之之出門去清靜庵,探過她那師太娘後,從此閉門不出,甚至連飯都讓明翠送房裡去,魏弦去探她時,她多是懨懨不說話,看著沒精打采。

    一連幾日都如此,饒是魏弦這種粗枝大葉,也看出她對這門親事,不怎麼中意。承毅伯再次登門拜訪,借下棋為由,又說起這樁兒女親事,魏弦只好支支吾吾說,魏之之微感小恙,此事過幾日再議。

    承毅伯就不悅了,難不成他堂堂承毅伯還討不到一個好兒媳?於是當日下過一盤棋便藉故告辭了。

    不想他有骨氣,偏他那兒子沒個骨氣,就說瞧著魏家小姐挺好,慫恿他娘親送了帖子來都尉府,邀都尉府二姨娘和大小姐,一起去泠泠湖的梨園摘梨子。

    帖子一送來,魏之之就皺眉頭,「摘什麼梨子,我又不喜歡吃梨子。」

    明翠小心翼翼勸慰道,「小姐,你都五天沒出房門了,可得悶出病來。」

    魏之之不耐煩道,「悶死算了。」

    明翠又說,「我看人家長公子是個有心的,想著方兒討小姐歡心呢,總不似那些沒心沒肺的,連著半聲偷偷摸摸的問候都沒有。小姐因為這個悶死了,那多冤啊。不是小姐的風格啊。」

    魏之之面色一黯,明翠說得不無道理,她這麼憋屈像什麼話,人家說不準巴不得她趕緊出嫁,從此高枕無憂再不擔心被折磨。

    這麼一想,她魏之之還真是不要臉不要皮,何必呢。於是果斷從軟榻上翻身坐起來,「給我更衣梳頭,咱們摘梨去。」

    明翠見她家小姐恢復氣場,好高興,忙去選衣裙。

    永榮這日去府衙辦完差事,剛走到都尉府大門,就見著門口停著兩輛青篷馬車,於是去問一個侍衛,「誰要出門?」

    那侍衛悄聲道,「二夫人和大小姐。」

    正說著,二姨娘和魏之之已一前一後出來了。魏之之這日穿了一身淡粉衣裙,烏髮用玉色步搖綰了,手裡執一把白絹圓扇,見著和往日一樣高貴冷艷,就是見著瘦了些。

    她一走出來,正準備上車,看見捧著一摞文書的永榮站在那裡,趕緊目不斜視上了車,在心裡鼓勵自己,魏之之你要爭氣,人家都不待見你,拿得起放不下不是你的風格。

    永榮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見著馬車軲軲開動,忽然揪過那侍衛低低說,「兄弟,咱們換個班,今晚值夜,我也替你頂了。這個送進都尉書房裡。」

    說著將手裡文書往那侍衛手裡一塞,便跟著馬車走了。那侍衛一聽,值夜也有人幫他頂,今晚正好溜出去喝花酒,於是就樂呵呵抱著文書跑進都尉府了。

    泠泠湖摘梨子,去年夏日裡,永榮是來過的,也就是在這裡,開始了他和魏之之的一段孽緣。

    這些魏之之自然也是記得的,坐在畫舫上時,發呆時候居多,連承毅伯大夫人和她說話,她也沒聽著,惹得她二姨娘趕緊偷偷扯她,扯得她回過神來,尷尬一笑,低頭溫婉道,「午後有些乏,讓大夫人見笑了。」

    畫舫游到梨園所在小島,承毅伯長公子已在島上碼頭候著了,一身月白錦袍,玉冠束髮,見著倒真是玉樹臨風。

    魏之之沒料到這長公子也在,有些不好意思。承毅伯大夫人和都尉府二姨娘自是明白這些小兒女情懷,見魏之之低頭沒說話,只當她姑娘家羞澀,心裡俱是一喜。

    守園老伯還是去年那個老伯,和顏悅色引了他們去莊子裡。

    要說摘梨子,那不過是個幌子,這些養尊處優的小姐夫人,不過是坐在涼亭里喝喝茶避避暑,順便嘗嘗新鮮梨子,摘梨子自是有下人去做。

    永榮跟在後面低頭走,很有些懊惱,這幾日魏之之把自己關在閨房裡,都尉府上下人盡皆知,他心裡五味雜陳也不好受,今日好不容易見她出來,一時頭腦發熱,便換班跟來了。

    結果一見那承毅伯長公子,玉冠錦袍風度翩翩立在那裡,他瞬間就覺得自己頭被門夾了,滿心騷動被澆滅得妥妥的。

    一行人坐在涼亭里喝茶聊天,倒也氣氛愉悅,長公子借著陪伴母親的名義,隔著茶水席,和魏之之攀聊了幾句詩詞歌賦。魏之之將閨秀氣質拿捏得准,半頷首斯斯文文應了幾句,讓那母子倆對她越發滿意,覺得外面傳聞都尉千金脾性乖張刁蠻,那絕對是無中生有。

    原本相談甚歡,可老天這不作美的,半下午時忽然颳起風,從天邊卷了黑壓壓的烏雲來,見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一行人怕被困在小島上,趕緊拿了梨子匆匆忙忙下山。

    不想才剛下山,暴雨它就毫不客氣地來了,這是真正的暴雨,雨霧連天,濺得山路泥濘,婢女下人給夫人小姐們撐起的油紙傘,完全不管用,被風雨蹂躪得破破爛爛。

    於是夫人小姐們無不像落湯雞,偏此處去碼頭又沒個遮擋處,眾人只好淋著雨急奔碼頭。

    魏之之鬱悶死了,扶著明翠急急走時,不忘低聲埋怨她,「我都說不出來了,摘什麼破梨嘛。」

    明翠心虛,趕緊匯報了一個絕對鎮得住她家小姐的八卦消息,「小姐,我見著那狼心狗肺也跟來了。」

    魏之之愣了一下,腳下一頓,「狼心狗肺?」

    她二姨娘轉頭喊,「之之,站著做什麼?趕緊的走啊。」

    於是又逃難一樣往湖水碼頭走。

    終於趕至碼頭,兩艘畫舫靜靜停在大雨中,艄公已鬆了錨繩,放下舢板,搭到碼頭上,等待夫人小姐們上船。

    暴雨嘩嘩,濺得衣裙泥濘滿滿不說,連著路都被雨霧擋得模糊不清,魏之之覺得她真是霉透了,看起個死男人,結果那死男人不喜歡她,決定出來透透氣吧,剛和那長公子找了些話說,天又下暴雨,啊啊啊,老天你怎麼不下刀子!老娘真是霉到祖宗家了!

    霉到祖宗家的魏大小姐一鬱悶,就沒當心腳下,剛踏上畫舫舷板,忽然右腳一扭,頓時天旋地轉,伴隨著明翠悽慘的一聲小姐,咣當一聲,跌進水裡去了。

    啊啊啊,有人落水!

    哦哦哦,碼頭大亂!

    二姨娘回頭一看,臉唰的就白了。落水的居然是那小祖宗,回去魏弦還不得剮了她,趕緊在畫舫上跳腳叫,「小姐落水了!快快快救大小姐!」

    永榮跟在最後,前面騷動時,他疑惑道,「出什麼事了?」

    那侍衛說,「大小姐落水了。」

    永榮一怔,推開他就往前面跑。

    玉樹臨風的長公子這時淋雨淋得厲害,沒法臨風,手忙腳亂指揮下人去救人,不想都尉府的侍衛那個利索,一個個跑過來,咣咣往下跳。

    岸上混亂,水裡也混亂。魏之之掉進水裡,很快就冒出個頭來,哈,老天你想霉死我,老娘偏偏還就會鳧水!

    她出生時,魏弦還不是保寧都尉,還攜眷留駐北方邊地,她五歲那年,魏弦升官,才調回保寧。在邊地那五年,其實她過得蠻好,那時她娘還沒出家,她爹也還沒納妾,駐地後有一條河,每到夏天,魏弦就帶她去戲水,結果沒想到,戲著戲著她還學會鳧水了。

    更沒想到的是,十幾年後,還派上用場了。

    於是會鳧水能自救的魏小姐,在混亂中奮力向畫舫游去,不想這時舢板上噼里啪啦正下餃子呢,一個接一個的侍衛跳下來,十分混亂,水波激盪,幾個浪頭打去,反而將正奮力游向畫舫的魏之之,往湖心推去,氣得她發抖,無奈風大雨急,自救要緊,於是咬緊牙關又往畫舫游。

    正拼命游啊游,忽然聽得一個熟悉聲音,「大小姐……大小姐……」

    啊哈,狼心狗肺你還記得來救本小姐。

    魏之之眯眼看了一下,認出湖面上沉沉浮浮的六七顆頭顱里,最左邊那顆,正是那狼心狗肺。

    於是奮力向他游去。

    泠泠湖水深,這日又正好暴雨,水流比往日湍急,都尉府的侍衛承毅伯府的下人,統共跳下去十餘人,四散開去,一時間那湖面好看極了,沉沉浮浮都是人頭,簡直分不清誰是誰。

    承毅伯大夫人和都尉府二姨娘都嚇癱了,這這這,怎麼辦?

    永榮在水裡,也心急如焚,就他所知,閨閣小姐那是定然不會水性的,這日雨大浪大,魏之之掉下去必定凶多吉少。

    正心急,準備扎個猛子,往湖心潛去,忽然覺得右胳膊被人一扯,他扭頭一看,居然見魏之之披頭散髮的腦袋,正浮在水面上,頓時又驚悚又驚喜,正要伸手去拉她,不想他真的太單純了,魏之之大小姐邪惡地沖他一笑,忽然轉身就游向前方。

    他嚇死了,不不不是吧,妖怪大小姐,你你你居然會游水?

    來不及多想,趕緊跟著游去。

    魏之之憋足氣,往前方蘆葦叢里游,丟下碼頭那群岸上水裡的人,任由他們折騰翻天,忽然有一種任性放縱的快感。

    可惜她忘了,自己這些年做慣了嬌滴滴大小姐,進出坐馬車,跑腿有下人,她那點體力,這番已折騰得差不多了,一個浪頭打來,她頓時嗆進兩口水,方寸大亂,好在剛要往下沉,水裡一條手臂攬過來,挾住她腰,帶著她往蘆葦叢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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