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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蘇珏道,「徐承毓瞧上的,從來只是小妹。」

    蘇大夫人愣一下,猛然伸手就去抓蘇泊山的臉,嘶聲痛哭,「叫你當年娶那妖精!你瞧瞧你瞧瞧,她生個小妖精害了咱們兒子害了全家!」

    獄卒大為不耐,轉過身來一頓罵,「哭哭哭,你兒子沒死也被你哭死了,走走走,滾出去!」

    說著就去拉蘇泊山夫婦倆。

    蘇大夫人趕緊又塞了錠銀子給獄卒,蘇泊山趁機壓過身來低低道,「珏兒你說實話,阿換是生是死?」

    蘇珏抬頭看他老子。

    蘇泊山殷殷切切看著他。

    他竟然笑了笑,啞聲道,「小妹早些年問我,她說大哥,我會不會不是爹親生的?」

    蘇泊山一愣。

    蘇珏慢慢道,「沒用了。」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三兩口吞了饅頭,湊去他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後雙膝一屈,隔著鐵欄,鄭重跪倒在地,「爹,娘,兒子對不住你們。」

    蘇泊山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話,眼淚滾滾而出。

    獄卒挑眉,拉了蘇泊山低聲道,「好了好了,砍頭不過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只要你拿出一百兩銀子來,我保證他臨死前不受半點折磨。」

    終究,蘇泊山夫婦倆,還是被獄卒連拖帶拽弄走了,牢獄裡清靜下來,蘇珏坐在又冷又濕的地面上,絕望地嘆口氣,喃喃道,「小妹,老子為你的幸福,奉獻了青春和熱血啊。」

    就在蘇大公子絕望地吞下兩個饅頭的這個黎明,霍安正帶人走進中侯城北城門,私鹽之亂正是如火如荼時,但不得不說,魏弦給霍安的通關文牒真乃神器,就如中侯這般查得嚴密的城,他們一出示文牒,城守也沒多盤查,就放行了。

    剛入城北,一行人翻身下馬,牽了馬慢慢走。

    中侯這個城,因為打獵的原因,他從前也是來過的,只是來不過兩三次,自是不如慶余熟悉的。

    行了一段路,有個聲音就在人群中柔柔媚媚喊,「霍總鏢頭。」

    霍安聞聲,轉身看去,頓時明白,通關文牒為何是神器了,因為它的主人,根本就不是魏弦。

    如意一身普通青衫,笑眯眯坐在一個豆漿油條攤子前,正咬著油條向他揮手。

    魏弦口中的接頭人,熟人啊。

    如意在,老精怪明先生那也是必須在的。

    老精怪正在一家普通的客棧,一間普通的客房裡,等著他。如意把熱絡的豆漿油條呈上,老精怪半眯眼喝了口豆漿,舒暢地嘆了口氣,「這王家豆漿就是好,五年前這個味,五年後還是這個味。」

    他瞄一眼霍安,含笑道,「霍校尉,坐。吃過早飯沒?」

    霍安抱拳見禮,「明公公。」

    明先生揮揮手,「噯,出門在外,還是叫明先生罷。咦彭公沒把你聲音變好聽些麼?」

    霍安鎮定道,「能聽就行。」

    明先生笑,上下打量他,「唔果然是個實在的。」

    霍安開門見山道,「明先生有何差遣?」

    明先生道,「魏弦沒和你說,查私鹽案啊?」

    霍安沉默,魏弦簡單提了提,可知州和越州,一南一北,相隔萬里,他實在不能參透,明先生他老人家為何硬要萬里迢迢從北邊調一百個人來南邊,就照他老人家的本事,還缺人手使喚?

    明先生似看穿他心意,優雅地撕下一小塊油條,在熱豆漿里浸了浸,然後送進嘴裡,咀嚼得十分享受,「京里的人手不好動。就怕那裡風剛吹,這千里之外就已糙動了。」

    霍安想了想道,「可屬下不會查案,不過空有些蠻力。」

    他話音落,一個慡朗笑聲傳來,「你那蠻力,可不是一般蠻力。」

    霍安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轉身一看,竟見著久未謀面的昆爺,哈哈大笑著走進房間來,伸手取下頭上斗笠。

    霍安微微一驚,抱拳作禮,「昆爺別來無恙?」

    昆爺笑笑,「霍安,聽說你們在保寧過得不錯啊。」

    霍安笑笑。

    明先生興致勃勃地轉頭去問昆爺,「阿昆,你真打不過他?」

    昆爺坐下來,大大方方道,「去年在怡園,我叫他陪我練練,結果他還真是練練。」

    他說完,又興致勃勃去慫恿明先生,「要不你來試試?」

    明先生唔了一聲,矜持道,「我這把老骨頭如今疏鬆極了,試不得了。」

    霍安覺得吧,有事就趕緊辦,您兩老要嘮嗑晚上嘮唄,於是乾脆利落問,「明先生要屬下做些什麼?」

    明先生沉吟一下,「比較多。當然重點是殺人。」

    霍安沒有言語。

    是夜,知州州府後院側門半開,一條人影悄無聲息疾步出來,出門左轉,轉入一條巷子,匆匆上了一頂小轎,晃晃悠悠向巷子口去了。

    伏在牆頭一動不動的黑影,從高處輕輕躍下,一溜煙跟了去。

    轎子穿過兩街三巷,很快到了護城河邊。河邊靜靜停了一艘畫舫,舫上燈光暈黃人影綽綽,偶有女子嬌笑傳出來,那黑影下了轎,便登上了畫舫,畫舫隨即悠悠晃晃划走了,舫頭舫尾各站了兩個黑衣人。

    四個轎夫抬起轎子,繼續往前走。

    一個人影從護城河邊的常青槐後閃身而出,疾步走下護城河堤,從懷裡取出一根拇指粗細的空竹筒,含在嘴裡,然後悄無聲息沒入護城河裡,河面只微微盪了一圈漣漪,就平靜下來。

    畫舫普通而低調,只有一個艙房,兩旁的花菱格子窗糊了白紙,這時見著兩個窗紙上,兩個人影相向而坐,只看得出是男子。一個人影正提壺斟酒,一個人影身微前傾,「那批貨怎麼辦?」

    「魯大人認為該怎麼辦?」

    「趕緊燒了。」

    提壺人影冷笑,「豪氣。那麼大批貨燒了,魯大人也不心疼,果真是見過世面的。」

    魯大人急道,「唉唷我的祖宗,命更重要啊。」

    提壺人影道,「欽差來了?」

    魯大人道,「既是皇上指派的查案欽差,那必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難不成人來了還放鞭炮?我瞅著人家搞不好已身在中侯了。」

    提壺人影道,「欽差是內閣東侍郎董岳。他自出京,屁股後就跟了眼線子。他在中侯,我怎麼沒得到消息?」

    魯大人似愣了一下,低低道,「此話當真?」

    提壺人影道,「這些你別管。總之這批貨,藏著是個禍,不如趁董岳來中侯之前,找人給銷了。這樣做,一分為二……」

    他聲音越發低,側身去附在魯大人耳邊低語。

    黑黝黝的護城河面咕咕冒了一串小水泡,舫尾一個黑衣人扭頭去盯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異樣,便又轉回了頭。

    三更天。

    客棧里,明先生和昆爺正興致勃勃地下棋,廝殺得既無聲又激烈。

    霍安坐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就倍感無趣,單手支頤,頻頻打瞌睡。

    明先生斜睨一眼,含笑和昆爺說,「這小子真是半點也不風雅。」

    昆爺落下一枚黑子,低低笑道,「風雅要來做什麼,六爺要的,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都能去的人,恰好這小子既有這膽氣又有這本事。」

    明先生道,「你不過見他寥寥幾面,何以如此肯定?」

    昆爺道,「公公早把底細摸得清楚,至於人嘛,用過就知。」

    明先生含笑按下一顆白子,砰的一聲。

    霍安被這清脆的喀嘣聲驚醒,睜開眼來。

    昆爺笑笑,又落下一子,「你輸了。」

    就在這時,房門嘭嘭兩聲,如意推開門進來,走到明先生身邊道,「公公,畢月烏回來了。」

    明先生推開棋盤,面色一整,「讓他進來。」

    霍安急忙站起身來,立在昆爺身旁。

    一個全身水淋淋的黑衣人,走進來便叩拜在地,「畢月烏見過公公。」

    明先生道,「今晚跟的情況如何?」

    畢月烏便將這夜見聞,悉數詳說。

    明先生欣慰道,「終於耐不住了。」

    說罷揮揮手讓畢月烏出去了。

    如意關上門,明先生轉過頭來道,「按計劃,董岳再磨蹭也最遲不過三日內抵達中侯,再在路上耽擱,未免引疑。這三日內,他們必定出貨。那人口中的一分為二,阿昆你怎麼看?」

    昆爺微皺眉頭,「難不成是貨太大,沒有買主能一口吞下?」

    明先生沉思片刻,眉頭緊鎖,「我想想。」

    他吩咐如意,「叫畢月烏繼續盯著魯修,這條線不能斷。你接應他,萬不可出漏子。」

    如意點點頭,轉身出門去了。

    明先生又沉思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終於開始正正經經明明白白說話,「霍安,昆爺先於我們來中侯一個月,他在中侯的身份,不是覲州六義春茶莊的昆爺,而是覲州最大的金莊老闆裴九。而你,是裴九的手下。」

    他喝口茶潤潤喉,接著道,「這批私鹽,數量巨大,大半月前自南海偷運來,走鹽的頭子叫做沈飛,明面上是中侯通泰錢莊的老闆。就算他們一分為二走銷,也要尋個大買主。昆爺在中侯待了一個月,和沈飛前後打過幾次交道,透了些想走私鹽的口風,沈飛謹慎,前後派出幾批人去覲州查了底細,這時想來已放鬆警惕。再則上面的人放話出貨,他必急於找買主。所以明日,你們去找沈飛,就說要接下這批貨,走水路,去覲州。」

    昆爺點點頭。

    明先生又去看霍安,「我讓魏弦給我派好使的弓箭手來,可派來了?」

    霍安點點頭。

    明先生說,「先按兵不動。這沈飛手下不乏好手。我要你的人,最少以一抵十。」

    霍安忽然想起一事,皺眉道,「明先生,入城時那通關文牒……」

    明先生含笑,「不會驚動他們。知州以南有個叫屏城的地方,出土紫晶。前不久才出土大紫晶石,京中派人南往取該石,回京呈入宮中。你手上的文牒,就是這個文牒。此事沿途官員皆有所知,不會引疑。」

    霍安點點頭。他真是多心了,就說明先生這種老精怪,敢只身前來中侯,事前必已鋪墊詳略。

    第二日,昆爺便帶著霍安,前去通泰錢莊,秘密找到沈飛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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