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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不片刻,他輕手輕腳進屋來,關上門就著溫水洗漱一番,就爬床了。

    他見蘇姑娘背對他,一動不動,以為她睡了,自己也累,便像往常一樣,俯身去親親她額頭,安安靜靜睡了。

    蘇換眯了一會兒眼,聽得身後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氣不打一處來,翻過身就去捏他鼻子,硬是把他憋醒過來。

    霍安睜開眼,兩顆黑葡萄眼珠子有些霧蒙蒙,茫然極了,「天亮了?」

    蘇換半撐著身子看他,氣鼓鼓道,「霍安,你多久沒和我說話了?」

    霍安轉頭看看窗,還漆黑一片,知道天還沒亮,是蘇姑娘鬧彆扭了,於是去攬過她,探手進去,溫熱手掌貼在她小腹上,「唔,他又不乖了?」

    蘇換趴在他胸膛上氣道,「這顆葡萄一點都不乖,才三個月大就長主見了,我愛吃的他全不愛吃,我一吃就吐。」

    霍安失笑,「葡萄?」

    他低低道,「那以後,就叫他小葡萄。」

    蘇換哼了一聲,「葡萄精還差不多。」

    霍安哄她,「十一月後,我會閒些。」

    蘇換嗯了一聲,靜靜趴著他說,「霍安,你覺得是男葡萄還是女葡萄?」

    霍安道,「都好。」

    蘇換抬起頭來,鏗然道,「我要生男葡萄。」

    霍安奇道,「為什麼?」

    蘇換理直氣壯道,「覃嬸說,男人都重香火,我要生個男葡萄,你們霍家便有後了,以後我就可以不生了。」

    霍安說,「我都喜歡。」

    蘇換嘆口氣,「誰知你會不會口是心非呢。就像我爹,我娘說,她懷著我時,我爹對她可好了,後來生下我,我爹一見不是兒子,立馬就沒好臉色了。」

    霍安慢慢撫她背脊,「蘇換,你想不想家人?」

    蘇換沉默了一會兒,「除了大哥,也不怎麼想。各自安好吧。」

    霍安沒再說話,摟了她靜靜睡去。

    蔡襄入青幫,霍安入軍營,二人各自忙碌,雖同在保寧,但已不比往日空閒,極少有暇相聚,蘇換有孕的消息傳去後,成蕙倒是派人送了一份禮來,上好的緞綢面子養胎補品什麼的。

    蘇換也不知為什麼,成蕙如今和她莫名地疏遠。於是她和覃嬸一起做嬰孩鞋面子時,忍不住請教,「覃嬸,我一直都沒去瞧瞧成蕙,是不是很失禮啊?」

    覃嬸想了想說,「你這肚子也快四月了,胎也穩的,咱們不如備整些禮,也走一趟吧。」

    蘇換深以為是,覺得這等小事也不必拿去煩霍安,他每晚回來都累得倒頭就睡。

    於是她和覃嬸趕做了兩套漂亮的嬰孩虎頭鞋虎頭帽,備成手禮去探成蕙。人家青幫大小姐,錢財布帛什麼的也不缺,這自己做的東西,好歹是個心意。

    覃嬸做事是細緻的,揀了一日秋高氣慡的天,叫了頂小轎,帶上非燕,往蔡襄家去了。

    除了跑腿出去買東西,因為四姐姐有了葡萄的緣故,非燕覺得,好久沒出來玩了,一時很高興,趴在轎窗邊東看西看。

    忽然她咋咋呼呼道,「四姐姐,快看,永榮哥。」

    蘇換一聽,好奇地伸頭去看,果然見永榮正從一個藥堂子裡走出來,穿了平常布衣,一拐一拐地默默往家裡那條巷子走。

    她想了想,對走在轎旁的覃嬸說,「真是永榮。」

    覃嬸咦了一聲,「永榮如今不是人在軍營麼?大白日的怎麼出得來?」

    蘇換說,「這事我知道。霍安和我說,幾日前永榮兵訓時,不當心從高處跌下,傷了腿。營里軍醫給正了骨,也沒什麼大事兒。可他們營里,十人一房,睡的都是大通鋪,夜裡別人一翻身,難免碰著他。所以霍安就報備上面,讓永榮回家去休養幾日。」

    覃嬸哦了一聲,「這樣吶,那改日我燉些骨頭湯,給他送些去。」

    她說著又嘆口氣,「永榮也怪可憐的,阿婆去了,孤家寡人一個,見著快要成家,有個知冷暖的人了,偏又被收進軍里了。」

    蘇換說,「霍安也說挺奇怪,他問過永榮,永榮不是自己想入軍的,也不知怎麼就被魏弦惦記上了。」

    這時一直默默旁聽的非燕小女俠,忽然冒出聲感嘆,「逼良為娼吧?」

    蘇換撫額,「非燕,不要亂表達。」

    蔡襄的新宅在百順大街一處巷子裡,地方幽靜,出入方便,新宅的氣勢也比舊宅高端好幾個檔次,門口立著兩個青幫弟子。

    蘇換報上名後,一個青幫弟子便進去通傳了。

    非燕仰頭看大宅,嘖嘖道,「難怪。」

    蘇換好奇道,「難怪什麼?」

    非燕說,「我師兄說,女人嫁對了人,是一次涅槃,男人娶對了人,也是一次涅槃。四姐姐你看,襄哥娶了大小姐,宅子大了好多好多,這算不算涅槃?」

    蘇換滿額黑雲飄,咬牙低聲道,「你師兄,真的,和你說太多話了。」

    就在這時,通報的人出來了,客氣地引她們進去。

    穿過一個堂子,又繞過迴廊,右轉步入一個圓門,迎面是片賞心悅目的花林山石,成蕙大小姐正坐在一潭小魚池旁,悠悠閒閒餵著紅鯉呢。

    那青幫弟子恭聲道,「夫人,客人到了。」

    成蕙轉過身來,看見蘇換,便笑了笑,扶著身邊一個嬤嬤的手,顫巍巍站了起來。

    非燕瞠目結舌,低聲和蘇換說,「四姐姐,大小姐的肚子好大。」

    蘇換沒空理她,和覃嬸趕緊迎了過去。

    成蕙還是偏愛翠色,這日著了一身淺碧衫子,頭髮松松綰成髻,只插了一支鑲紅玉的金簪,瞧著面似銀月氣色極好,笑著也多了絲溫柔,「小四,好久不見。」

    蘇換也笑,走過去想拉成蕙的手,可手一動又侷促地收回了,說來今年年初,她們還一起去天祿買山貨呢,一邊啃山核桃一邊說說笑笑,活像兩隻小耗子,可如今二人都揣著身子了,自是不如那時跳脫活潑。

    倒是成蕙打量了她一番,含笑道,「你這身子,穿著衣服還不大顯啊。」

    蘇換說,「還不滿四個月。」

    成蕙道,「那是。進了五個月你就有得受了。」

    她俏皮地眨眼一笑,輕拍自己的圓肚子,「我可是過來人。」

    她這麼一笑,蘇換頓時覺得,二人往日的親近,就回來了幾分,於是兩人挽了手,說說笑笑往園子裡的小亭去了。

    蘇換帶來的虎頭鞋虎頭帽,成蕙拿在手裡看,「挺好看。我就不會做這些。」

    蘇換說,「我也沒什麼好送的。你不要嫌棄。」

    成蕙笑笑,「怎麼會。」

    蘇換四處看看,「襄哥不在麼?」

    成蕙道,「他在堂子裡,前幾日跟我爹去了趟湖州,剛回來。」

    蘇換哦了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成蕙拿起茶,吹了吹茶屑,「聽說霍安如今在魏弦手下當差,頗得重用啊。」

    蘇換笑笑,「他不過換個營生,得養孩子啊。」

    成蕙說,「我爹早說過,馬幫養不住他的。」

    蘇換笑著不語。

    成蕙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偏頭看了一會兒亭子邊的花,「小四,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次相遇?」

    蘇換道,「記得記得,那是去年四五月里吧,在西鳳城外的茶棚子裡。那時我覺得,你和我認識的姑娘都不一樣,眉眼子裡都透出股英氣。」

    成蕙一笑,「我也還記得你,坐在霍安身邊,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只小兔子。」

    她頓了一頓說,「那時你說,你夫君不會說話,我真有些驚訝。可轉眼就一年多了,時日不算長,事卻發生許多,你夫君都會說話了。」

    她笑著問,「他說話好聽麼?」

    非燕正坐著啃瓜子,這時插了一句,「不好聽,啞啞的。」

    蘇換趕緊道,「我覺得蠻好聽。」

    成蕙笑了笑,沒說話。

    亭子裡靜默了片刻,成蕙摸摸自己肚子,「小四你不知道,我可受罪了。這小子鬧騰極了,就跟蔡襄一樣,整天拳腳都發癢。不信你摸摸。」

    蘇換有些不適應,成蕙忽然歡快起來,又跟當姑娘時相差無幾。不過這樣的成蕙,才是她熟悉的,於是她小心地伸手去摸,不幾時,果然覺得掌心裡柔柔一動,頓時欣喜道,「真的在動。」

    成蕙哈哈一笑,眉目間透出慡利,「過些日子,你肚子裡也會拳打腳踢的。」

    正說著,一個青幫弟子疾步走來,「夫人,都尉千金魏小姐來了。」

    成蕙道,「哦?快請快請。」

    蘇換高興道,「這麼巧,之之也來看你啊。」

    魏之之帶著明翠走進來時,看見蘇換,也很是驚喜,「咦小四你也在?」

    蘇換說,「是啊是啊,我今天來瞧瞧成蕙。」

    魏之之打量她一眼,唔了一聲,「小四,你這次是真的長胖了。」

    成蕙笑道,「你不知道麼?她有了身子,都快四個月了。」

    魏之之啊了一聲,顯得很吃驚,半晌後又道,「這兩月我陪著姨娘們,去山上莊子避暑,才回保寧幾日,這事兒還真不知。小四,那次梨春園逛園子,也沒聽你說起。」

    蘇換道,「那時還不知道。」

    魏之之於是招呼隨從侍衛,將從山上莊子帶下來的特產,拿出來分給大家嘗嘗。

    不過是些山榛子山栗子什麼的,都是炒好的,幾人坐在亭子裡,圍著小石桌剝來吃,嘰嘰咕咕好一陣說話。

    這日成蕙挺高興,留了她們吃晚飯。

    吃飯時,蔡襄回來了,見著蘇換蠻意外,笑眯眯打趣,「四姑娘,你的軍爺夫君可好?」

    蘇換不好意思,「襄哥不要取笑他。他不過就換個營生。」

    蔡襄說,「這營生可有前途。」

    成蕙剝了一個栗子,猛塞進他嘴裡,翹嘴說,「蔡襄,後悔了吧?我聽爹說,人家魏都尉可瞧起你的,原想弄你去軍中的。」

    蔡襄忙吐出栗子盟誓,「怎麼會,怎麼會,成蕙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做鬼我都是你的鬼。」

    成蕙臉微紅,在桌下偷偷擰了他腰一把,「德行,正經點。」

    蘇換瞧得嘻嘻笑,魏之之還未出閣,這時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攪湯羹,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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