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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霍安疑惑地去看蔡襄。
蔡襄笑笑,「回去再說。」
他轉眼看到顧驚風,見這男子臉紅得像內出血一樣,先是一驚,繼而面色一冷,「霍安,這人怎麼弄?」
顧驚風咳咳兩聲,放開非燕,趕緊將霍安拉到一旁去低語,「霍安,反正我也就活到今晚子時了,那個成大小姐不也沒少根頭髮嘛,你就當可憐可憐非燕,讓我再陪陪她,嗯……就別把那梨春園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再翻出來了,反正我的殺手生涯,就快恥辱地結束了。還有,我這條命說來是你弄沒的,要不是你,我昨晚就出城取到解藥了。」
說完,他理直氣壯地看著霍安。
霍安真心覺得,這麼一個師兄,真是會誤了非燕。
他默了默,轉過身來,蹲下在雪地上寫:「有些誤會,回去再說。」
顧驚風瞟一眼,鬆了一口氣。
蔡襄想了想,點點頭說,「這次當真要多謝成幫主。」
不想成蕙卻一笑,「真正該謝的,還不是我爹。」
於是一行人也不再逗留,騎馬趕回了保寧。
回到保寧時,已是下午,顧驚風下馬時已有些歪歪倒倒,一張臉紅得要飈血,嚇得非燕不斷問他師兄你怎麼了。
蔡襄滿腹疑竇,拉著永榮想問,不料蘇換在身後喊,「永榮,你來一下。」
永榮趕緊走過去了,把蔡襄涼在一邊。
蘇換也不知和永榮說了什麼,永榮走回來,蔡襄再問時,永榮就沉吟著說,「我看他們因為非燕的緣故,有些誤會。非燕那師兄,好像中了不治之毒。」
蔡襄嘖嘖道,「我就說,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你看這居然恩將仇報。也罷,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
到了保寧,人馬分三路,青幫弟子來接成蕙,蔡襄永榮回了堂子,霍安下馬來,牽了蘇換回家。
見著眾人離開,非燕牽著顧驚風的手,眼淚汪汪地瞅瞅蘇換又瞅瞅霍安,一臉不知所措和捨不得。
顧驚風卻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馬,大方地跟著霍安蘇換走。
非燕急忙倒退兩步,拼命掙,「師兄……」
顧驚風低頭看她,「非燕,怎麼了?」
非燕急得哭,「我……我對不住四姐姐……」
發生了昨晚之事,她怎麼還有臉跟著四姐姐他們回去嘛。
顧驚風奇道,「我又沒害你四姐姐。」
這時蘇換嘆口氣,轉過身道,「非燕,先跟我們回去。你安哥有話和你師兄說。」
非燕抿著嘴忍著眼淚,很是羞愧地跟著她師兄,厚臉厚皮地跟著霍安蘇換二人,回到了那個早已被她當作家的地方。
回家後,蘇換就忙著燒水,拉了非燕進屋去洗澡,霍安向顧驚風招招手,二人走進正堂里坐下。
拿過紙筆,霍安開門見山寫:「瞞不住的,天祿之事,但凡成臨青多想一下,定會生疑。」
顧驚風點點頭,「這人的確不好騙。他最遲晚上就會來。」
霍安寫:「你們的恩怨,你們自己去了結。」
顧驚風笑了笑,「那是自然。可我不過是接任務,要他人頭,要他女兒,幕後是誰,他就是把我剮了,我也真說不出。」
他頓了頓說,「我知道你們有些交情。這樣吧,在他回過神之前,你先上門去把這事告訴他,以免他以後對你心存芥蒂,反正我都要死。」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進懷裡掏掏掏,竟掏出一大卷銀票,放在桌上,然後真誠地看著霍安,「霍安,你壞事不止一次,現在又害我丟了命,我自然是怨憤得想殺你,可我實在沒有料到,你竟然偶遇非燕又收留照顧她這許久,我很感謝你們。」
「這些銀票,是給非燕的。她還小,拜託你。」
霍安沒有接那些銀票,沉默片刻,寫:「你為什麼不去取解藥?」
顧驚風又笑了笑,「沒解藥了。」
他嘆口氣似不想多說,只道,「不過尚好,非燕總算乾乾淨淨。她還是個孩子。」
就在兩個男人交談的同時,屋子裡兩個姑娘卻悶不吭聲。
蘇換一言不發,將非燕扒了衣服弄浴桶里洗,非燕垂著頭由她擺弄,坐在浴桶里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瘟雞,半晌後才抬起頭,小臉通紅地看著蘇換,「四姐姐,你是不是恨我了?」
蘇換抬起頭來嘆口氣,不曉得說什麼好。
非燕說,「我待會兒和師兄一起走。你別恨我了,以後我長大了,定會回來報答你。」
蘇換坐在一旁,挖了一團皂角膏,往她頭髮上一揉,邊揉邊說,「我自然是生氣的,你居然騙我和安哥。咱們對你不好麼?」
非燕低著頭癟著嘴,要哭不哭。
蘇換又接著說,「不過別人都說,不知者不罪,何況你還是個小孩。我看你師兄這個人,心眼倒是很多。」
非燕掙扎著說,「師兄不是壞人。」
蘇換舀了一瓢熱水,從她頭上緩緩澆下,慢慢問,「非燕,你師兄說他要死了,他要真死了怎麼辦?」
非燕抬起頭來,一張小臉被熱水薰得通紅,神態卻無比認真,「他不會死的。從我記事來,他都死幾回了,可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
蘇換無可奈何,又去舀水為她沖頭髮。
非燕慢慢道,「四姐姐,無論你原不原諒我,我都是喜歡你的。」
蘇換抬眼看她。
小小的人兒卻往下沉,將臉沉進了水裡,水面上只漂浮著一把黑頭髮。
蘇換悶了一會兒,終於笑了,敲敲浴桶,「快出來,我曉得了,不用溺死自己,以死明志。」
這對神奇的師兄妹,就這麼留在了這裡,甚至那顧驚風還厚臉厚皮地對蘇換說,「四姑娘,再做一頓好吃的吧,讓我做鬼也做個飽鬼。哦對了,那糖醋小排做一份可好?姑娘你做得地道。」
蘇換驚奇地打量了他幾眼,覺得這人當真沒有將死者的自覺,至少你表現得悲涼一點呀,難道真如非燕所說,她這師兄已經死習慣了?
顧驚風看她驚異的眼神,嘆口氣說,「其實生死不必看得太重。人生就是這麼變態,活著活著就死了。」
蘇換半天無語,起身來去廚房了。
霍安倒是出門去叫了一個大夫來,不料那大夫一瞧顧驚風,就急忙退走,「這是毒入膏肓啊,老朽無力,老朽無力。」
顧驚風慢悠悠喝茶,嘆口氣,對霍安說,「現這世道,實心人真不多了,非燕交給你們,我死得放心。」
霍安滿額黑雲。
掌燈時,成臨青果然登門了。
彼時顧驚風正吃得高興,雖然時不時要吐一口黑血,但這並不妨礙他啃糖醋小排骨,吐完血抹抹嘴繼續啃,瞧得霍安蘇換二人,全無胃口,沉默無語。非燕倒看得淚汪汪,將自己碗裡的小排骨,一個勁兒夾給她師兄吃。
成臨青帶人走進來時,顧驚風只淡淡瞟了他一眼,繼續啃小排骨。
霍安起身來迎出去,成臨青開門見山說,「霍安,這人是誰?」
顧驚風慢悠悠道,「在下顧驚風。」
成臨青慢慢走進正堂,青幫弟子黑壓壓站了一院子,瞧得蘇換心頭不安,站起身來,又拉過非燕,勉強笑道,「成幫主……」
成臨青臉色沉沉,走過去,坐到顧驚風對面。
霍安慢慢走進來,將蘇換非燕擋在身後,沉默地看著二人。
顧驚風依然啃得來勁,忽然眉頭一皺,呃的一聲,噴出一口黑血在排骨上,看得成臨青眉心一抖,一邊吐血一邊吃排骨什麼的,真的好倒胃口。
成臨青也不看霍安,只慢慢說,「我聽蕙蕙說了天祿的事,這事蹊蹺。你是那小姑娘的師兄,而霍安他們又收留了那孩子,明明就是有恩,你為何還費盡周折劫走小四?」
顧驚風丟掉染血的排骨,又吐了一口血,喘著氣抬起頭來,「成幫主有何高見?」
成臨青遲疑道,「黑燈瞎火劫錯了吧?」
顧驚風一笑,在燈色里一臉血紅十分妖異,「成幫主不愧是老江湖。」
成臨青道,「誰派你來的?」
顧驚風道,「我們接任務殺人,一手交人頭一手領酬金,怎麼可能知道幕後者。成幫主,你縱橫江湖幾十年,這個小規矩,想必是清楚的。」
他頓了頓,又好心地道,「你當心些,有人要你的人頭,還要你活生生的女兒,我瞅著搞不好是誰瞧上成大小姐了。真的要當心些。」
成臨青抿唇不語,面色陰沉。
顧驚風一攤手,指指自己的臉,「你看我這張臉,真的中毒很深了。你不介意的話,子時為我送終吧。」
成臨青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我現在就為你送終!」
滿院青幫弟子嘩地亮刀。
蘇換和非燕嚇得一抖,霍安拍拍她們。
顧驚風仰頭看著大怒的成臨青,慢慢站起身來,還是一派平靜,「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成幫主,這事你別怪霍安隱瞞,是我求他,讓我再陪陪非燕。成幫主不妨去找找殺天下的閣主。我能說的能知道的,真的只有這麼多。」
成臨青冷冷盯著他,忽然道,「你什麼時候死?」
顧驚風說,「不出意外,子時吧。」
成臨青冷冷一笑,坐下來,「好,我為你送終。」
顧驚風拱手,「榮幸。勞煩成幫主高抬貴手,留我個全屍,轉世不再做個殺手。」
成臨青哼了一聲,「鞭屍這等齷齪事,我還做不出來。」
顧驚風道,「成幫主威名不虛。」
然後他坐下來,又開始慢慢啃小排骨。
霍安讓蘇換帶著非燕回房去,但非燕不肯走,跑過去坐她師兄身邊,陪著他啃小排骨。
於是這格局變得十分詭異,滿院殺氣騰騰的青幫弟子,一臉冷冰冰陰沉沉的大幫主,邊啃排骨邊吐血還有氣無力和非燕嘮兩句家常的顧驚風。
霍安好頭痛,想了想,拿過紙筆來寫了字,遞給成臨青。
「成幫主,你們忙,我們先回屋睡了。子時後,我出來給他收殮,這是我答應他的。」
成臨青哼一聲,盯著顧驚風,「好。」
霍安又寫:「成幫主,多謝你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