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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許是因為有準備,小院裡很快設起了靈堂,柏樹枝撐起的靈堂架子上,掛了一匹一匹的寬白布,搭成拱形的通道,從門外一直延伸到院裡,在這悶熱的七月天裡,顯得白慘慘死沉沉。

    也不知站了多久,兩腿都發麻了,終於蛐蛐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四姐姐,我先送你回去吧。按我們家鄉的風俗,是得守靈三日三夜的,這幾日我都留在這裡陪永榮哥。」

    蘇換抬頭道,「覃嬸呢?」

    蛐蛐說,「哦,她帶著幾個嬸子,正幫阿婆換壽衣。」

    他四處瞅了瞅,低聲說,「四姐姐,你別擔心,知道的就我和覃嬸,覃嬸是懂規矩知深淺的,嘴也嚴實,我也是經得住考驗的,所以你放心。再說,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你是個講義氣的人。」

    蘇換糾結道,「你你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這裡離家不算遠,過兩條大街就到了,我認得路,白日裡大街上那麼多人,不礙事的。」

    蛐蛐正猶豫,忽然有人大喊,「蛐蛐,蛐蛐,快來搭個手。」

    蘇換趕緊道,「你去你去,我先回去了,沒事兒。」

    蛐蛐想了想,也覺得青天白日不會出什麼事,於是抽出一串銅鑰匙遞給蘇換,「四姐姐,你當心。」

    蘇換點點頭,接過銅鑰匙,轉身便走。

    走在大街上,她也很自覺,沒有東張西望,一心往家裡走。這裡對她來說,還人生地不熟,霍安又不在身邊,她得低調。

    回到蔡宅,到處空蕩蕩的,她於是把達達小二放出來,在院子裡蹦躂,自己發了會兒呆,好心地勸慰自己,其實蛐蛐說得對,又不是做了虧心事,永榮阿婆辭世時面目安詳,也算她積了小小一件功德,放寬心放寬心,人家又不是真要她做媳婦。

    這麼一想,她也就不糾結了,跑去後院,勤快地洗衣服。

    中午胡亂吃了些飯菜,下午時天卻陰了。

    蘇換伸頭去看天上那越來越重的烏雲,覺得不大好,可能要下暴雨,於是有些憂心遠出的霍安他們,想了想,又擔心蛐蛐他們。

    快黃昏時,果然下大雨了。

    蘇換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拿了繃子來,心不在焉地繡鞋面子,只覺得外面風大雨大,整個宅子空蕩蕩的好孤清,還好有達達和小二陪她。

    繡了一會兒,卯伯覃嬸他們就回來了,她聽到響動,急忙跑出去看,卻見蛐蛐也回來了,一身淋得濕透。

    她忍不住吃驚道,「蛐蛐,你怎麼也回來了?」

    卯伯和覃嬸和她打了招呼,折回各自屋裡去換衣服,蛐蛐抹著臉上雨水走過來說,「永榮哥說,不用陪他守靈,讓我們趕緊回來,你一個人在家會怕的。」

    蘇換道,「我不怕我不怕。嗯你永榮哥還好吧?」

    蛐蛐點點頭,「阿婆病很久了,想來永榮哥心裡也是有準備的。再說,四姐姐你今天圓了阿婆的心愿……」

    蘇換趕緊咳一聲,「蛐蛐,這不算了不得的事,別提了。」

    蛐蛐看著她,正正經經道,「永榮哥讓我和你說,這個人情他記著的,讓四姐姐你放心,不會有人再提起。」

    蘇換點點頭,「快回房去換衣服,廚房裡熱著水,自己去提回屋裡洗個澡,當心著涼。」

    蛐蛐點點頭跑了。

    蘇換仰頭看著黑漆漆的雨夜,心裡想,不曉得霍安他們怎麼樣了。

    正如蘇換所擔心的一樣,蔡襄霍安他們因為這鬼天氣,很糾結很抑鬱。

    白天還明晃晃的日頭,黃昏時卻噼里啪啦下起了暴雨,關鍵是這暴雨還沒完沒了,一直下到天黑盡,還沒有停下的勢頭。

    因為押運了十車茶葉,走得也比平日慢,差不多都快到戌時了,才在一個小村莊子裡找到落腳處。

    原本走馬時露宿荒郊野外是常事,可這次因為順帶走貨,還走的是矜貴的上好茶葉,又逢著下大雨,露宿荒野自然是不好的,就算有厚厚的油牛皮篷子嚴嚴實實遮著茶葉,蔡襄也擔心風雨太大濕了茶葉,所以問了問路,跑去敲開那小村莊村長家,打算和老村長商量商量,付些銀錢,讓他們借個地落腳,只要能存貨就行。

    老村長立在院門口,想了想說,「其實咱們莊子裡有個空宅子,倒是可以借你們歇一歇,可那宅子荒廢許多年了。」

    蔡襄高興道,「沒人正好吶,只要存著這十車茶葉就好,咱們人不怕淋雨的,隨便哪裡都能歇歇。老爺子,您就成全成全,借個寶地兒可好?」

    老村長捻著鬍鬚嘆氣,「我也曉得你們馬幫的走南闖北不容易,可那地兒不是寶地兒,是個鬼地兒啊。」

    正在一旁湊熱鬧的曹風一聽,驚奇道,「喲,這世道還有鬼鬧啊?」

    蔡襄用手肘子頂他一下,曹風揉著胸口閉上了嘴。

    於是蔡襄滿不在乎地一笑,「老爺子你瞅瞅,咱們三四十條漢子,陽氣那是重得不得了,有鬼什麼的,正好陰陽調和,給他們去去火,沒事兒,你就帶我們去那宅子吧。」

    曹風又湊熱鬧,「就是就是,老爺子,說不準我們還能幫你們捉鬼呢,哈哈哈。」

    老村長見他們渾不在意,於是點頭應了。

    蔡襄進去借地兒時,霍安和阿丘就領了長長的隊伍,守在村口等消息。天還下著雨,一行人都披了蓑衣斗笠,騎在馬上等。

    天黑漆漆的,因為下雨,馬車車把頭掛著的桐油紗燈沒法點,就只好這麼黑著等。

    黑暗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阿丘暗自嘀嘀咕咕,「走貨就算了,怎麼還走個病癆子啊,真麻煩。」

    霍安聽著他這話,也忍不住想,那胡姓客商也是,自己不押貨,倒讓個咳咳晃晃的病癆子帳房先生,跟著他們一起押貨。

    那晚在祥慶樓談生意,白慶薰見他出去小解,也屁顛顛跟著去小解,兩個男人一起小解時,白少爺慢悠悠說話了,「霍安吶,你第一次走馬,凡事當心些。」

    霍安扭過頭去看他,一臉有話你直說的表情。

    果然,白少爺笑眯眯開口了,「其實也沒什麼,是這樣的,我爹在世時,就和胡老闆有生意往來,也算是有些交情的。胡老闆這次有事在身,還得南下,不能押貨,他家那帳房明先生又是個病身子,這一路上勞煩你多照顧些。」

    想到這裡,他額角有些微跳,也不曉得遇上這白少爺,到底是緣還是劫。

    正想著,曹風跑回來了,招呼著大家進村去。

    ------題外話------

    姐這個星期要一邊碼字一邊培訓,老紙好吐血,姐不安寧,蘇女王兩口子也不要想安寧~

    江湖遠第七十四章我不想當太監鬼!

    在老村長的帶路下,馬隊一行自村口穿進去,繞了一圈,去了村西邊的一個荒蕪大宅子。

    是真的荒蕪啊。

    老村長撐著一把破油紙傘,提著一盞要滅不滅的豆油燈,映得那滿院子半人高的亂糙,鬼影重重。

    曹風踏過已經破開一個洞的院門時,揮揮手,抓去繞臉上來的蛛網,嘖嘖道,「阿丘,我跟你說,這宅子鬧鬼的,你今晚有福了,搞不好是個女鬼!」

    阿丘呸了一聲,「你才招女鬼!」

    曹風嘻嘻一笑,「女鬼有什麼不好,聽說都漂亮得很,女鬼身上死,做鬼更風流。」

    阿丘哭笑不得,望望走在前面的霍安背影,戳了戳曹風,壓低聲音道,「要有那啞巴的媳婦漂亮,那也不錯。」

    曹風也猛點頭,「對對對,你說那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就跟了個啞巴呢?」

    阿丘乾咳一聲,聲音更低了,「你就眼紅吧,人家啞是啞,聽說那身功夫可霸氣得很。咳咳,別說了,萬一讓聽著,咱們兩個都不夠他打。」

    曹風略沉思,「難不成他床上功夫也好,所以招姑娘喜歡?」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後腦被人猛一拍,蔡襄的聲音傳來,「曹風,你嘴巴又從茅坑裡剛撈回來?」

    曹風轉頭一瞅,蔡襄微有怒意地看著他,顯然聽著了些話,於是縮縮脖子閉嘴了。

    霍安聽到蔡襄的叱聲,轉頭看了一眼。

    曹風更心虛了,轉身去牽馬。

    蔡襄哼了一聲,「曹風,你這娘們嘴,遲早給你招禍事!」

    說完大步走到隊伍前面去了。

    阿丘嘁嘁笑,擠眉弄眼,小聲道,「娘們嘴!哦呵呵!」

    曹風氣急敗壞地橫了他一眼。

    很快馬隊進了這個荒宅子。荒宅子雖然荒,但的確很大,據那老村長說,這早年是個有錢鄉紳的家,後來有一晚被強盜血洗了,宅子便破敗下來,因為死過不少人,也無人敢去住,漸漸地就傳出了有鬼的說法,大家一致認為,是鄉紳那一家子死得不甘心,所以化為惡鬼,盤旋不去。因此,夜裡大家都不從這破宅子門前過的。

    老村長似也有忌諱,帶路到院門口就不肯進了,也不肯要那一點點銀錢,只說怕這家子鬼找上他,臨走時還好心地塞了幾張黃符紙給蔡襄,讓他們以備不時之需。

    蔡襄捏著那黃符紙發笑,這世道,惡人倒多得很,惡鬼未必有惡人厲害,於是隨便扔給了阿丘。

    安頓一番,雨也小了些。

    五車茶葉停在前廳堂里,五車茶葉停在後院馬房。蔡襄將四十個人分成四組,一組十人,前廳堂一組,後院馬房一組,另兩組人躲破廂房裡休息,每個時辰輪值一次。

    咳咳晃晃的明先生也出了馬車,霍安正忙著在一個稍大的廂房裡升火照明,這廂房的窗戶門板都已壞了,家什一類的,大概沒有朽壞也被人搬空了,到處空蕩蕩,滿地塵灰和耗子屎,還有些雞毛和稻糙。不過還好,屋頂還能遮風擋雨,漏點小雨也是不礙事的。

    明先生咳著走進來時,霍安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普通文士,青袍黑履,身子倒長挑,就是微躬著腰,好似不堪重負,用一張青帕子按著嘴咳咳咳,面色白里泛青。

    霍安向他點點頭致意,繼續忙升火。

    明先生還帶了一個小徒弟,十七八歲模樣,白白淨淨很怕生,從不和這些馬幫粗漢說話,這時隨著他先生一起進來,勤快地往地上鋪了一張青手帕,「先生你坐這裡。」

    明先生說,「如意,去把藥給我取來。」

    如意看了一眼霍安,似乎不放心,沒挪腳。

    明先生淡淡笑了笑,「快去。」

    如意於是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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