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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成蕙隨口問,「你家是做什麼的?」
蘇換胡謅道,「做些小生意,後來越來越不景氣,父親便帶著我們一家人回鄉下去了。」
成蕙瞭然,原來是小商人之女,家道中落,雖然性子活潑了些,看這氣質談吐,應也是個小家碧玉吧。她轉頭看了一眼霍安沉靜的側面,心想這二人是怎麼結識成親的呢?她記得在西鳳城初見霍安時,那男子普普通通的短衫布衣,看裝扮是鄉下人,出手卻是著實驚艷,但又不是江湖人。
這麼想著,她就笑道,「其實這梨春園的戲確是不錯的,我也喜歡看。」
蘇換也笑了笑,「其實看戲不錯的,又熱鬧又解悶。可我家那位是個悶悶的,總覺得看戲無聊。」
成蕙抓一把瓜子來嗑,看那戲還沒開始,順口問道,「那你夫君喜歡做什麼?嗯,練功夫吧?」
蘇換愣了一愣。
霍安喜歡做什麼?好像他沒有特別喜歡的啊,好像這一路私奔北來,他路上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晚上壓她了。呃,床上練功夫算不算?
不過,來到越州後,顯然他的注意力被馬幫轉移了許多。
這麼想著,她默默紅了一下臉,捏了一顆糖果子來吃,含糊道,「能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他又不是個風雅的人。」
成蕙也頓覺有些尷尬,剛才問順口了,說話沒過腦子。真是的,她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去問人家夫君喜歡做什麼,貽笑大方。
所幸這時,戲台上鑼鼓大響。
好戲,開鑼了。
這晚,天盛班端出的第一齣戲,是叫做《紫雲山》。講的是一個叫紫雲山的地方,有糙莽占山為王,劫富濟貧,替天行道,朝廷派兵剿匪,雙方惡戰,僵持不下,遂一謀士上山,隻身入虎穴,最終將糙莽大爺說服,歸於朝廷。
雖然這橋段是話本里常有的,走的是正氣向上的輿論路線,但這是武戲,內容委實不那麼重要,打得精彩就好。
而恰好這天盛班是個名不虛傳的,果然將一台南派武戲耍得絢麗多姿錦簇無比,不但唱功了得,打功也十分紮實,不要說蘇換看得雞血沸騰,就連霍安這種不愛看狗血戲的,也愉快地看戲台子上打來打去,無論如何,總比那皮影戲有些趣。
成臨青顯然也是個愛看戲的,時不時拊掌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成成有樣學樣,看得同是雞血沸騰,站在椅子上揮舞一隻滷雞爪子,「打得好!打得好!」
成蕙扯了他幾下,都不見他老實,只好作罷。她爹中年得子,娘親又早去,因此她爹對這幼子格外寵愛,一貫用的放養模式,只說男孩子養在家裡,不吹風不淋雨,以後定是個無用的。
一齣戲罷,戲台子上開始撤換布景物什。
成臨青轉頭笑看蔡襄霍安二人,「覺得這戲如何?」
蔡襄笑道,「從前只來這園子聽過秦腔和越劇,不想這園子還駐了個南派武戲的班子。打功這麼好的,還少見。」
成臨青微眯眼,看那忙忙碌碌做準備的戲台子,「唱得好,難免就有些架子。聽說這天盛班每天只唱一次,每次只唱三齣戲。班子裡有個身手極好的當紅武生,無論出價多少,都只唱一齣戲,壓軸的戲,叫做《燕歌》的。」
蔡襄道,「燕歌?」
他頓了頓,「這個名字當真風雅。」
成臨青笑道,「它還就是一個人的名字。」他想了想,「唔,或者說不是人,是個鬼。」
這話一出,連霍安都有了些興趣。鬼?一個叫燕歌的鬼?
蘇換和成蕙在鄰桌也聽見了。
蘇姑娘激動極了,居然還演鬼,啊啊啊,好刺激。
成蕙也饒有興趣地問她爹,「還有這齣戲?爹爹,從前真是聽也未曾聽過,快講講,是怎麼回事。」
成臨青心滿意足地看著大家胃口被吊起,樂悠悠地一攤手,「我一個粗人,哪裡講得來故事,待會兒看戲不就知道了。」
成蕙氣哼哼瞪了她爹一眼。成臨青哈哈大笑。
蛐蛐戳了蘇換的手臂一下,低聲道,「四姐姐,你說真有鬼嗎?」
蘇換壓抑住興奮,「我哪知道,我又沒遇到過。不過據說女鬼都很漂亮,不曉得男鬼怎麼樣。」
蛐蛐好挫敗,問他這不走尋常路的四姐姐,就是個錯誤。
成蕙也聽到了,看了蘇換一眼,終於覺得這姑娘好像,的確,不是一般小家碧玉的氣質啊。
因為對最後一出壓軸戲《燕歌》充滿期待,眾人看第二出戲時,多多少少都有些出神。
成臨青忽然問起蔡襄走馬的事,蔡襄瞬間心思就不在看戲上了,霍安最近也尤其關注這事,也轉頭去專心聽。
成成看了第一齣戲,新鮮勁去了大半,這時纏著蛐蛐問鬥蛐蛐的事,問得蛐蛐一張臉無比抽搐。
蘇換和成蕙倒是在看戲,一邊看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說,其實那戲中的丞相夫人,穿戴不大配,怎麼能上紫下藍,不好看啊,那麼老氣。
終於,眾望所歸的壓軸戲,《燕歌》,它粉墨登場了。
------題外話------
咬姐又來抽風了~
腦抽小劇場:
蘇換:霍安,其實你喜歡做什麼?
霍安:愛。
蘇換:咦,愛是個什麼東西?
霍安:你把做連起來念。
蘇換脫口而出:愛做?
霍安沉默三秒:念反了。
蘇換:……
江湖遠第七十章妖武生有殺氣啊!
眾人頓時精神一振,閒聊的不閒聊了,吃瓜子的吐了瓜子皮,喝茶水的放下了茶盞。
鐺鐺鏘鏘,鏘鏘鐺鐺,戲幕緩啟,兩列身著銀白軟靠的小武生,手握紅纓長槍,噌噌噌昂首闊步登台,穿花蝴蝶般耍了幾個利落把式,分成兩隊,靜列左右。
隨即鼓鑼密集,猛然響起一把清麗高亢的唱腔,簡直有如平地起驚雷,堪堪劃破這安靜夜色,聽得蘇換一哆嗦,直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好,好嗓子吶。
成臨青眯起眼,「唔,台柱子當真是不同。」
霍安對戲文向來無興趣,除了覺得這把嗓子的確透亮,其他並無稀奇。
這時只見一個身著火紅霸王靠,足蹬皂色七寶靴的武生,頭戴白狐翎,手握方天戟,噔噔噔從幕側急行而出,手裡方天戟點刺勾插,翻飛如幻影,正看得眾人眼花繚亂,那武生猛然躍起,向後連連翻騰,自半空中躍下,筆直劈腿,方天戟掄過頭頂,唰唰唰猛抬頭,一氣呵成,驚艷亮相。
是真的驚艷啊。
蘇換自問跟著她大哥蘇珏偷偷跑出去看過不少戲文,但從未看過這齣戲,更從未看過這般驚艷的武生扮相。
那武生身長而細,腰挺肩寬,硬生生將一身霸王靠穿出凌厲又妖艷的氣質,明晃晃的燈籠映照下,一張粉墨裝扮後的面容,半面雪白,半面血紅,額心中竦然點一簇胭脂焰火。
於是眾人的注意力皆被這武生吸引去。
又有人進來沏茶,卻換了人,不再是那個青衣小廝,而是一個約莫五十出頭,拎著長嘴銅茶壺的白衫老者,低眉斂目,不聲不響。
蘇換看得入神,眼睛望著戲台子,一面伸右手去拿茶盞,不料準頭不對,用力過甚,那藍花瓷茶盞被她碰得一晃,往八角幾邊緣倒了倒。
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想撈回那茶盞,不料一隻手卻先於她,一把接住眼見要墜地的茶盞。
手如枯樹,輕比羽毛。
蘇換趕緊縮回手,半聲驚呼卡在喉嚨里,抬頭看去,卻見那白衫老者沖她和藹謙卑地笑了笑,鬆開茶盞,低頭往成蕙面前的茶盞注熱水。
這時眾人都全神貫注看著戲台子,並無人留意這小小一幕,甚至連同桌的成蕙也沒有轉頭來瞟一眼。
蘇換端過茶盞,微微鎮定,低頭,佯裝在唇邊抿了抿,放下茶盞,又轉頭去看戲。
看了兩眼,又回頭去果盤上撥了撥,皺皺眉,抬頭喊,「蛐蛐,去你安哥那桌拿兩顆果子來,我要吃。」
蛐蛐和成成並排坐在前面,正伸頸看得來勁,聞聲頭也懶得回,不耐煩道,「四姐姐,桌上不有果子吃嗎?」
蘇換眼角瞄著那白衫老者注熱水的動作頓了頓,繼續面不改色嬌嗔道,「這桌的棗子被我吃完了,我要吃棗子。快去!」
蛐蛐不情願地扭了扭身子。
白衫老者抬起頭來。
蘇換目不斜視,坐得穩重,手心裡滿滿一把冷汗。
所幸就在這時,霍安聞聲抓了兩顆青棗,起身走過來。
蘇換頓時歡笑,伸出手去接棗,嬌滴滴道,「夫君你最好了。」
白衫老者微退一步,轉頭看看戲台子,眉目間似有猶疑。
成蕙回頭看。
戲台子上妖艷武生忽然清嘯一聲。
霍安在觸到蘇換指尖的一瞬間,猛然抓住蘇換的手,狠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抱著她一旋身,手裡兩顆青棗挾風飛向那白衫老者胸前大穴。
成蕙猛驚,反應極快地跳起來便去抓身邊的成成,大喊一聲,「爹!」
成臨青蔡襄猛起身。
蛐蛐跳起來。
一切發生在眨眼間。
白衫老者瞬間回神,冷笑著仰身避開兩顆青棗,長嘴銅茶壺飛快一旋,滾熱的燙水灑出,夾雜著點點寒光,直取成蕙姐弟倆。
霍安左手抱了蘇換在懷,右手飛快扯過桌上果盤,扔去擋住那點點寒光,同時右腳踢出,乾淨利落地一腳踢飛銅茶壺,砰的一聲結結實實踢白衫老者腰腹間,擋住他逼向成蕙的去勢。轉眼間,二人腳來拳往,已過數招。
白衫老者面露驚色,哪裡來的野小子,手腳這般快,抱著女人打架還打得這麼霸氣。
就在這時,戲台子上那妖艷武生忽然拋出數丈紅綾,綾挺如劍,直指二樓觀戲台,纏在樓闌幹上,而他借力這紅綾,凜冽飛來,在這沉沉夜色,猶如仙人天降。
蔡襄反應很快,掠過成臨青,躍上八角幾,足下一點,猶如豹子撲下,堪堪擋開成蕙和那白衫老者,兩人拳來腳往,於是霍安緩得一口氣,抱了蘇換往後退。
屋裡守著的青幫弟子察覺生變,急急衝出來。
成臨青正要呼喝,忽覺耳邊冷風至,偏頭一看,只見方天戟劈頭蓋臉刺來。
那妖艷武生,好快。
於是他身子一偏,與那武生交起手來,一面急吼,「霍安蔡襄,帶他們走!」
白衫老者長笑一聲,「成幫主,此時還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