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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徐承毓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手肘隨隨便便一頂,將蘇珏頂得飛出去,然後大步走進蘇四小姐斷壁殘垣的閨房。
火已滅,一具白布蓋著的屍身靜靜躺在地上,穿著蘇四小姐最喜歡的繡桃花粉緞鞋,一隻鞋不在了,一隻鞋燒去半隻,牆壁上寫著一行驚悚血字:
徐承毓,陰間來娶我,老娘等著你!
鮮血被火熏了,黑得詭異。
徐承毓蹲下去,嘩的一聲扯開白布。
眾人驚叫著後退。
女屍被燒得發黑,一截燒焦的黑繩子落在旁邊。好悽慘,艷若桃花的蘇四小姐,居然死得這麼難看,簡直面目全非。
徐承毓沉默。
蘇珏從地上抖抖索索爬起來,揉著胸口縮一邊,滿身冷汗。這二世祖爆發了怎麼辦?這二世祖扭曲了怎麼辦?
果然,二世祖是扭曲的。
徐承毓冷靜地吩咐,「徐守,找仵作來,開膛驗屍,老子要看她是怎麼死的。還有,馬上帶人去,守住兩個城門。」
哦哦哦,蘇珏好想死。他就不該來摻和,早就跟小妹說了,徐承毓是二世祖中的妖怪,沒那麼好糊弄。
就在這時,蘇泊山老爺卻難得地爆發了,撲過去擋在屍身前,怒道,「徐承毓你逼死了我女兒,還要開膛驗屍,你還有沒有人性?你留她個全屍行不行?你要開膛,先殺我!我苦命的孩子呀……」
一個人跑進來,附在徐守耳邊說了一句話。徐守臉色一變,傾身在徐承毓耳邊道,「老爺子來了。」
徐正風帶著四名近衛,大步走進來,一張方臉黑得像鍋灰底,從後面一把揪起地上的徐承毓,掄圓了手臂,啪的一聲給了他寶貝兒子一個耳刮子。
「小孽障,非要弄人家姑娘,弄死了你滿意了!」
徐承毓偏過頭,擦拭了唇邊一縷鮮血,陰沉沉道,「這一定不是蘇換。」
蘇珏見狀,趕緊痛哭一聲,扶著自己老爹哆哆嗦嗦道,「徐大人,求你們徐家高抬貴手,我小妹已自盡身亡,就留她一個全屍吧。你們要喜歡,我們蘇家還有二小姐三小姐,隨便選隨便要,小妹已經死了,就讓她安息吧……嗚嗚……嗚……」
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一定要哭得悽慘。正如蘇換所預料的,這妖蛾子太大,能鎮住徐承毓的,唯有他老爹。
果然,徐正風的臉越來越黑。蘇家還有二小姐三小姐,隨便選隨便要,這什麼話,傳出去便是他們徐家仗勢欺人逼死良家姑娘的話柄。接消息,京中巡按微服來察,就在這兩日,聽了這些風言風語,又該作何想?
真相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仕途。一個女人而已,只要官運亨通,女人隨便一抓一大把,他這兒子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
於是他緩了緩氣,鏗然道,「徐守,派些人手來,好好料理後事,誰也不准動蘇四小姐的屍首。蘇府所有人,三日內不得踏出蘇府半步。還有你!」
他轉身一指徐承毓,「你給我滾回去,馬上!」
徐承毓冷冷盯著他老爹,「我挖地三尺,也扒她出來!」
徐正風氣得笑,「好好,老子成全你!徐九,拿我手令,調兩支城守去守住城門,封城三日,就說要緝拿重犯,給我仔細盤查每一個進城入城的人。」
他頓一頓,冷森森道,「要逮著活生生的蘇四小姐,便以擾眾欺官的罪名,讓他們蘇家老小全部下大牢。要沒逮著,徐承毓,你給老子,十天後收拾包裹,滾進京去考武舉!」
徐承毓昂然一抬頭,「好!」
他黑著臉咬牙切齒,「徐守,東陽城附近的山,也要給我帶人搜,馬上!」
徐正風懶得理會他,轉身沉著臉對蘇泊山道,「蘇老爺,書房請,本官有話說。」
蘇泊山面如土色。
蘇珏冷汗滾滾。
糟了糟了,這妖蛾子真心鬧成巨無霸了。
蘇換,你害死老子,你害死全家了。
霍安,你這個高手,快把我小妹弄走吧弄走吧。太刺激了,老子承受不住了!
天微明,東陽城郊荒山一片靜寂。
二人一馬在林間小跑,兩條黑狗規規矩矩地跟著馬跑。
蘇換抬手嗅嗅自己的衣袖,仰頭看身後的霍安,「霍安,我身上好臭哦。」
霍安抬手摸摸她的頭髮,示意她忍耐。蘇換姑娘,你躲在裝滿夜香的驢車裡混出來,怎麼可能不臭?
蘇換望望遠方,沉默了一會兒,「你說我爹他們會不會有事吶?我是不是……」她低下頭,「有些自私?」
霍安伸手去抱住她,以示安撫。
蘇換嘆口氣,「不過事已至此,我總不可能又跑回去。我想過,但凡沒找到我人,便是他徐家逼死蘇家小姐,徐承毓要鬧,徐正風也一定會鎮壓,總歸是對他官名不好的,動靜這麼大,東陽城現在一定已經議論紛紛,徐正風不會節外生枝的,是不是?」
霍安點點頭。
蘇換想到這裡,心情好了些,轉過頭問霍安,「我們什麼時候才走得出這山吶?還有,你跟我說說,你和大哥都怎麼密謀的,你怎麼進來的?還有那具屍體,你從哪裡挖來的?會不會對死人不敬吶……」
她絮絮的說話聲,落在清晨野嶺間。霍安迎著早晨初升的朝陽,微微眯起了眼。
娘,我離開桃花村了,天下那麼大,我也想走出去看看,更何況,我還有了一個好姑娘。
下午時分,霍安帶著蘇換七繞八繞,繞出了這座大山。達達和小二是滿山亂跑的獵犬,這番也並不累,跑出山間灌木林,跳上寥無人煙的大路,汪汪叫了兩聲。
歪在霍安手臂上睡覺的蘇換醒過來,迷迷糊糊看四周一眼,「霍安,這是哪裡吶?」
霍安下馬來,四處看看,又將蘇換扶下馬,拿出一個水囊給她喝水,然後撿了石頭在地上寫:「出了東陽城。」
卯時城門宵禁雖已除,但他也不敢帶蘇換走城門,照蘇珏對徐承毓的分析,出事後封鎖城門是必定的,徐正風掌刑法獄訟,隨便找個藉口,都可以調動城守封城門,甚至搜城。
至於出城路線,他早就謀劃好了,慶余東陽附近的大山他都熟,因為都去打過獵,他知道怎麼翻山出城,毫不擔心迷路。
尋找替身,引開打手,備好夜香車,選好時機放火生亂,出門該走哪條線路,出現紕漏怎麼補救,這一切,他三日來想過無數遍。還有,他覺得蘇換姑娘鬧妖蛾子的稟性,和她大哥蘇珏有不可開脫的關係。
蘇家大少爺在jì樓里與他會面,一起密謀死遁方案時,簡直就是興高采烈,「嗯不錯,霍安,我還低看你了,你扶得住我小妹。」
這時蘇換揉揉腳,又堅毅地說,「還是快走吧,越遠越好。」
霍安寫:「等個人。」
蘇換說,「誰?」
霍安寫:「趙敢。」
蘇換吃驚道,「趙大哥怎麼知道?」
霍安寫:「不然你以為我從哪裡弄來屍首。」
蘇換捂著嘴,「啊?」
對啊,趙敢是捕頭,總是要經手一些命案的,聽說義莊裡時常停有一些橫死或無人認領的屍首。
趙敢趕著一輛黑篷馬車過來時,蘇換坐在路邊一顆石頭上,正在揪達達和小二的毛。她看見趙敢,兩眼一亮,站起來揮揮手,「趙大哥。」
趙敢笑著停了馬車,跳下來,上下打量她一眼,「妹子,你真鬧騰吶。」
蘇換侷促地笑了一下。
趙敢說,「廢話不多說,你們快換了這馬車走,越遠越好。聽說徐家守了城門,這時還沒撤禁,在城裡盤查呢,難保不會追出來。」
蘇換臉色一變,「那蘇家……」
趙敢說,「你放心,蘇家在辦你的後事。聽說徐承毓要驗屍,但被他爹制止了。徐正風現在正無比頭痛,官方消息稱蘇府夜半失火,蘇四小姐不幸身亡。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今日東陽城很沸騰,徐家逼死蘇四小姐的八卦消息,街頭巷尾傳得厲害。還有,你們不知道,這兩日整好是京里巡按微服來察的時候,所以你們放心,天時地利人和,想來徐家不得不收斂一點。」
蘇換拍拍胸口,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霍安將達達和小二趕進馬車,又將自己的馬交給趙敢,然後蹲下去寫:「大哥,多謝。」
趙敢認真道,「霍安,我趙敢很高興認你這個兄弟。」
蘇換豪氣道,「趙大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趙敢嘆口氣,「霍安為了你背井離鄉,為了你打虎被人暗算,你……」
他倏然住口,糟糕,說漏嘴了。
蘇換轉頭去看霍安,「你……」
霍安趕緊扔了手裡石頭,將她拖上馬車去。趙敢也翻身上馬,搖搖手,「兄弟,後會有期,照顧好我妹子。」
說完,鞭馬而去。
霍安也急忙趕了馬車走。
蘇換幽幽地撩起車幔,伸手去扭霍安的衣角,「霍安,他說的是真的?」
霍安轉過頭來,對著她寬厚一笑。
三日後,因為巡按大人的到來,沸沸揚揚的蘇四小姐被徐家逼死的八卦,才漸漸消停下來。
三日搜尋無果,徐承毓被他爹控制在家裡反思悔過,一時氣鬱難抒,噼里啪啦將屋子砸個稀爛。
蘇家來退聘禮。
徐守跑來通風報信,說搞不好是真的,蘇珏看著十分憔悴,人都瘦了一大圈,說來蘇家四兄妹里,蘇珏和他小妹最是臭味相投,如今小妹橫死,自然神傷。
徐承毓冷笑,「蘇換騙得過天下人,騙不了老子。」
徐守憂愁道,「可是爺,這次無人傷無人死,真是一點把柄都沒留啊。那個收夜香的老頭,我也派人去查了,全城二十七個收夜香的,沒一個是當晚那老頭。」
徐承毓道,「老子要貼榜通緝那啞巴。」
徐守苦著臉,「爺,您上次大鬧桃花村,又偷拿了老爺子手令調城守,老爺子要知道了這茬,還不弄死我。再說巡按大人來了,您知道的,鬧騰什麼都不能鬧騰老爺子的官帽啊。」
徐承毓半天不作聲,陰著臉將紫檀木椅的把柄捏斷,「霍安是吧?老子就該把他弄死!」
他沉默了一會兒,「十日後我要進京考武舉,去跟我娘說,把聘禮又給蘇家送回去,老子要納他家三小姐為妾,待老子回來,給爺暖床,從偏門抬進來就是,諸禮皆免。有本事他蘇家再弄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