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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連三叔立在院門口,再次老淚縱橫,旱菸杆掉在腳邊。為什麼他來找霍安都不看黃曆吶,每次都看到這麼蕩漾的一幕。

    今天沒有男下女上,也沒有男上女下。今天換成了貌美如花的堂妹蹲在堂哥面前,兩隻手抱著他的頭看他,二人近在咫尺,含情脈脈。

    蘇換趕緊站起來,把濕帕子一把甩到霍安懷裡,笑吟吟喊一聲,「連三叔。」

    她左右瞅了瞅,好呀,達達和小二又跑河邊去玩了,都沒留在家裡守門。

    連三叔抖抖索索去撿旱菸杆,直起腰來咳一聲,「阿安,你傷恢復得怎麼樣?三叔來看看你。」

    霍安也趕緊站起來,點點頭,表示感謝。

    蘇換熱情地迎了連三叔進屋,又趕緊去倒熱水。

    霍安躺回床上養傷,連三叔坐在長凳上,語重心長地道,「阿安,三叔其實是有事來與你商量。」

    霍安眨眨黑葡萄眼,示意他說。

    連三叔說,「我聽春嬸子說,小四今年十七,冬月里就要滿十八了?」

    蘇換正端了熱水走到門外,一聽這話,便忍不住止了腳步,縮在外面聽牆角。

    自從那次撞見她在菜園子壓霍安後,連三叔似乎就不大待見她了,總擔心她糟蹋了霍安一樣,哼。

    只聽連三叔又繼續道,「十七八歲可不算小了,怎麼著也該張羅一戶人家了。你母親去了,小四也是個可憐孩子,沒了父母,你們堂兄妹倆家裡也沒個長輩,沒人來操心這些事,三叔也理解。」

    他磕磕菸斗,接著說,「你們兄妹倆終歸不是親兄妹,一直這麼住著,村裡有些愛嚼舌根子的人,背地裡便胡言亂語了。自然,你們住得遠,那些人也不敢在你面前嚼,可這麼總是不好,你倒罷了,小四是個姑娘,以後對她的名節可大大不好。」

    連三叔這番話說得十分中肯,但聽得外面的蘇換姑娘眼睛冒火。

    連三叔又說,「三叔就操了個討嫌的閒心,去尋寶豐娘說了這事。寶豐家在覲州有個親戚,那親戚是個熱心人,幫你家小四在覲州瞄著了一門親事。那家姓白,家裡經營著一家大茶莊子,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算殷實。白家老爺子兩年前去了,家裡就剩一個老婆子和一子一女。如今那茶莊子便是由白家少爺管著,他那姐姐也已出嫁了。」

    霍安一直無聲無息,也沒阻止連三叔說下去。

    蘇換在外面氣得發抖。霍安你聽書吶?

    連三叔又說,「寶豐家親戚打聽過了,說那白家少爺是個實在人,也不在外面胡來。白家老太倒急著添香火,可白家少爺不急,只說要找個可心的人才娶。我和寶豐娘合計著吧,這白家人丁簡單,生活豐裕,雖然覲州離咱們慶余遠了些,但小四嫁過去是絕不會吃苦的,也沒有什麼妯娌相煩。小四這孩子生得好,性子也好,白家少爺若是一見中意,自然就是好事一樁,你這哥哥也算是完成了叔嬸的囑託。」

    他頓了頓,「寶豐家親戚只跟白家少爺提了提,還沒驚動白家老太。白家少爺的意思是,若你們點頭,他便想到慶余來走一趟,順便從慶余這邊進點新茶回去。阿安,你看怎麼樣?」

    屋裡一片靜寂。

    蘇換深吸一口氣,穩定穩定再穩定,然後微笑從容地走進去,遞過水碗,咬牙道,「連三叔,你喝水,小心燙著舌頭。」

    她瞥了一眼霍安。

    霍安正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麼,面色有些黯淡。

    連三叔接過碗,也沒敢看蘇換,客套地笑一下,站起來喝口水,然後放下碗,「阿安,那你們商量一下,改明兒給三叔回個話。」

    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蘇換沒心情送他,站在那裡,又氣又傷心地盯著霍安,「霍安,你是不是要和我商量嫁人的事?」

    霍安想了想,撐著坐起身來,拿過木牌寫:

    「蘇換,你家在哪裡?」

    蘇換面色慢慢平靜,坐下來,開口道,「東陽城。」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爹叫蘇泊山。我家經商,有米莊子和玉器商號。不過那些都是我爹的,或者說是我大哥的。我家只有我大哥一個男丁,他是我爹和大娘的寶貝。我還有兩個姐姐,二姐也是我爹和大娘的寶貝,她很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三姐也漂亮,刺繡女紅特別好,她是二姨娘的寶貝。」

    「我娘是我爹的三房,她是個佃戶的女兒,長得好,被我爹瞧上了,娶回家去生兒子。可惜我娘生了我,我爹很失望,後來我娘身子又不大好了,一來二去,我爹就不大走我們娘倆院子來了。」

    她低頭去扭衣角,眼眶有些熱。那些年她娘很絕望,只跟她說怕是護不了她長大,讓她自己要勇敢。

    她想了想,繼續說,「我娘在時,也有人把我當寶貝,可是我十二歲時,她就沒了。我也沒辦法,琴棋書畫我真不喜歡,刺繡女紅我又坐不住,我爹說我簡直沒有閨閣小姐的半點模樣。我大哥愛玩,又是家裡的寶貝,他還待見我,我姐姐們又總排擠我,我悶得慌,就扮成他的小廝,跟著他出去玩。後來被我爹發現了,他大發雷霆,說我壞了蘇家的名聲。再後來,我自己惹上了麻煩……」

    她吞吞吐吐道,「有個有錢人家來提親,要我嫁去作妾,我……我就跑了。」

    屋子裡又靜寂了一會兒。

    蘇換一直沒抬頭,扭得衣角都要爛了,才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霍安,鎮定道,「霍安,你不用同情我,其實他們雖然不喜歡我,但從小到大衣食上卻也沒少了我,我沒吃過苦沒捱過餓,算不得苦大仇深。剛才連三叔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霍安,你怎麼想?」

    霍安低頭寫:「你的親事真不用告訴你家人?」

    蘇換想了一下,果斷地搖搖頭。

    霍安又寫:「你不怕和我一起吃苦?」

    蘇換道,「不怕,我和你一起很開心。」

    霍安苦笑一下,寫:「日子還長。蘇換,我這輩子都沒法說話了,你要想清楚,你是個好姑娘,可以更好。」

    蘇換盯著那幾行字許久,抬起頭來看他,眸色灼灼,「你的意思是,白家少爺更好?」

    霍安垂下眼皮。

    蘇換站起身來,冷笑一聲,「太好笑了,霍安,這就是你的心事?我一直沾沾自喜,以為你那麼喜歡我,為我打野豬打壞人打老虎,什麼都不怕,結果你怕日子太長。不過你說得有道理,日子還長,我沒什麼用還光惹麻煩,任誰都會想,一月兩月還過得,一年兩年還過得,十年八年怎麼辦。」

    她頓了一頓,鄭重道,「你不用這麼犯愁,我知道你現在喜歡我,但這不表示一輩子。你若覺得日子長了會不開心,那你想清楚就告訴我,我就斷了念想。白家少爺如果還看得上我,我就嫁給他,總算不是妾室。」她緩緩道,「霍安,我不會怪你的。」

    說完,她轉身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迎著陽光,蘇換淚水四溢。

    原來人生這麼麻煩。

    一下午,蘇換都坐在院門外的小菜園子邊發呆,達達和小二跑回來,偎在她身邊。

    她的心越來越涼,霍安竟然一直沒有出來找她。他不會說話,但是他會走路,可他沒有出來找她,也沒有像上次一樣,從身後來抱她。

    她難過得想哭,但是覺得哭也沒用。霍安如果覺得他們不該在一起,她哭死了也沒用,於是只好慢慢勸慰自己,或許對於一個人自在慣了的霍安來說,成親後的漫長歲月和瑣碎家事,是一種束縛和負擔,何況她還沒什麼用,光招妖蛾子。

    霍安是好人,她覺得自己應該理解他。

    可惜,她嘗試著理解半天也理解不通,只覺得如果他不要她,她一定會恨他一輩子,哪怕人家霍安毫不虧欠她。

    抬頭看看天色,不早了,算了,還是做飯吃吧。

    剛站起來,達達和小二也汪汪叫起來,冬河興奮的聲音傳來,「霍小四,你在門口發什麼呆?」

    桃花村第四十八章我好怕你想不開

    蘇換轉身望去,只見冬河提著一隻魚簍,和他媳婦馬柔柔並肩走來。

    她趕緊抹抹臉,生怕臉上還有淚痕被人瞧見,然後趕了達達和小二進去,搖搖手,「冬河,柔柔姑娘。」

    冬河走近來,笑一聲,「嗨不要叫她姑娘,她都是我媳婦了,算不得姑娘了。」

    馬柔柔抿唇一笑,溫柔地看著冬河。

    蘇換趕緊笑了笑,「你們怎麼來了?」

    冬河將手裡魚簍一舉,「看,我下午捉了魚。霍小四,你不是吹噓你廚藝好麼,弄魚給我們吃吧。」

    蘇換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正好,她不想和霍安獨處,又無處可去,冬河和柔柔來得正當時。

    走進院子,霍安聽到響動,也正好走出來。

    他看了蘇換一眼,蘇換別開臉,去挽馬柔柔。

    冬河笑,「霍安,我看你好得蠻快麻。」

    霍安微微笑了笑。

    因為冬河夫婦的到來,小院子熱鬧起來。蘇換和馬柔柔在廚房裡忙活,偶爾傳出一兩聲說笑,冬河則興致勃勃地坐在正屋裡問霍安,那日殺虎是怎樣的光景,霍安竟也難得地有耐心,在木牌上寫給他看。

    蘇換這晚做的是一大盆紅燒魚塊,一缽蔥花魚茸羹,又用青豆燴野兔肉丁,然後搗蒜泥拌了個青菜,燜了一大鍋白米飯。

    這讓馬柔柔很是欽佩,羨慕道,「小四,你好能幹,冬河老說我燒飯只會烙餅,笨死了。」

    蘇換苦笑一下,她也是沒辦法,在蘇府時,只要她爹和大哥不在家,大廚房就經常不給她送飯菜,她就帶著小婢女下廚自己做,做著做著就有了興趣,不知不覺就將廚娘紅嫂的一手好菜學了個遍,連紅嫂也誇她,做菜有天分。

    可是有什麼用,她那麼會做菜,她喜歡的人也不娶她,馬柔柔不會做菜,可冬河高高興興娶了她。

    這麼想著,她就和馬柔柔閒扯,「柔柔,你嫁給冬河前,你們就認識嗎?」

    馬柔柔坐在灶前燒火,火光將她的圓臉映得緋紅,她彎著眼睛一笑,「不認識。不過他們家正式來提親前,他跟他姨到我家來過一次,我端了茶水給他和他姨,和他說了三句話。」

    蘇換很吃驚,「啊?就這樣你就同意嫁給他了?」

    馬柔柔點點頭,「我覺得他挺好啊。」

    蘇換遲疑道,「你們並不了解,不擔心成親後日子太長,瑣事太多,彼此不喜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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