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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說著,他又從腰間解下一個鼓囊囊的黑布袋子,往桌上一擱,「那,這是五十兩賞銀,貼了官榜的,白紙黑字,自是不會少的,你們點點。」
蘇換笑得眼睛都要不見了,看一眼霍安,「那我收下羅。」
霍安點點頭。
蘇換姑娘於是抱著銀子,樂顛顛地出去了。
趙敢忍不住笑,「你這妹子,性子活潑得很。」
霍安眼裡有些笑意。她不是一般的活潑。
趙敢道,「說句實在話,霍兄弟,趙某今日除了來送銀子,還想來當面對兄弟說句對不住。」
霍安平靜地看著他。
趙敢繼續道,「你看吧,當初你並不願意去殺虎,可我也是沒法子,好說歹說將你攛掇了去,不想是這般險惡,害你險些沒了命。」
霍安搖搖頭,在木牌上寫:「富貴險中求。五十兩雖算不得什麼富貴,但坐在家裡,這銀子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說來這是趙敢第一次和霍安正正經經談話。在冬河喜宴上,大多是寶豐在說,霍安只點頭或搖頭。在令丘山上,霍安與大家交流,也多是點頭搖頭或用手勢。因此,這是霍安第一次用寫字的方式和趙敢交談。
趙敢盯著那木牌,「霍兄弟,我就說你絕不是一般獵戶。這手好字,沒幾個鄉下人寫得出來。」
霍安微微一笑,翻過木牌寫:「過獎。」
趙敢笑道,「你說得有道理,坐在家裡,總不會白白掉銀子。見你這麼說,趙某就踏實了。」他頓了一頓,「不過我還有事要問,那日情景究竟是如何?」
他們那日去令丘山,整整在山裡轉了兩三日,才覓得那惡虎蹤跡,又花了大半日,辛苦將它誘到空曠地來,十餘捕快,十名獵手,圍追堵截,志在必得。
意外發生的時候,十分混亂。趙敢手臂被惡虎爪子抓掉了一塊肉,火辣辣地痛,那惡虎騰躍而起,撲倒一個獵手,背上挨了一刀,痛得咆哮,縱身跳上一塊巨岩,憤怒地虎嘯一聲,逃竄進山林里。
霍安反應極快,第一個縱身追去。
眾人隨即也跟上,一派兵荒馬亂中,不知誰吼了一聲,「那惡虎發狂了----」
趙敢跑過去時,才知道,霍安被惡虎撲下了山崖,一人一虎消失在密密疊疊的崖下松林里。
便是如今想起來,趙敢仍是心驚肉跳。
霍安慢慢抹去木牌上的字,慢慢寫:
「老虎撲過來時,有人一棍子打在我右腿上。」
趙敢濃眉一挑,雙眸雪亮,咬牙道,「你說真的?」
霍安寫:「那虎是被逼過來的。我在崖下殺它後看了看,後腿上有一處被箭戳穿的洞。所以它才會發狂撲過來,我本也避得開,但被人打了一棍子,太突然,沒法子。」
趙敢沉默了片刻,面色慢慢脹紅起來,猛然一拍桌子,「混帳!」
他抬頭看霍安,「是誰?」
霍安抹了字寫:「太混亂。趙捕頭,我是想提醒你,你手下有見錢眼開的人,往後多當心。」
趙敢眯了眯眼,「你是說,是衙門的人?」
霍安點點頭,想了想,又寫:「如果猜得不錯,馬二元花了些銀子。」
趙敢又怒氣沖沖地拍了一下桌子,「那個混帳王八蛋,怎不摔死他!」他忽然一滯,扭頭來看著霍安,目色變得深沉,「霍兄弟……」
霍安目色坦然地將他看著。
二人對視良久,趙敢忽然哈哈大笑,喊道,「霍安,如你不嫌棄,我便自稱一聲大哥。」
霍安點點頭。
趙敢笑容一斂,正色道,「那大哥便要提點一句,點到為止便好,那馬老二實則是個混人,早年是強盜劫匪出身,若馬二元真有個三長兩短,倒也麻煩。不過這番你放心,那馬二元鬧著要報官,卻被馬老二一巴掌打回去了,他做那些齷齪事,馬老二心中也有數。這兩年他馬家生意正好,馬老二是一心想做回正當生意,不想惹事太多,總還是能鎮著那小混蛋。」
霍安笑一笑,不置可否。
趙敢又氣憤道,「至於家裡的妖蛾子,我總要想辦法挑出來給滅了。」
霍安一臉你隨意的表情。
趙敢想了想,又興致勃勃道,「對了,還有件事我很好奇,兄弟你這身好功夫是跟誰學的?」
霍安好頭痛。這位大哥,你比蘇換姑娘好奇心還重。
於是他含混寫道:「家師是雲遊高人,不過機緣巧合,指點了一二。」
趙敢是個明白人,摸著下巴哦了一聲,也不再追問,只興致不減地說,「那待你好了,帶你妹子來城裡做客,我們比劃比劃?」
霍安點點頭,敷衍了過去。
中午時,趙敢還真不客氣地留下來吃飯了。
趁著他們聊天,蘇換拿了銀錢,跑到冬河家去買了只雞。冬河吵著嚷著不肯收錢,她扔了錢就跑,冬河只好吼她,「霍小四,你會殺雞嗎?」
蘇換一下愣住了,捉在手裡的雞劇烈掙扎。
冬河氣得笑,大步走過來,逮了雞回去,三下五除二地料理了。蘇換站在一旁看,發現他媳婦站在廚房門口,探出半邊臉看她,見她回頭,急忙縮了回去。
蘇換於是笑眯眯說,「冬河,你媳婦好羞澀哦。」
冬河哼了一聲,「沒你臉皮厚口味重。」說完又揮揮手,「柔柔,出來見見我兄弟,霍小四。」
馬柔柔於是聽話地走了出來,衝著蘇換笑了笑。
這女孩子十七八歲,長得圓潤,生一張紅彤彤的小圓臉,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眯成月牙,很是溫柔可愛。
蘇換也趕緊友好地笑了笑,「我叫霍小四。哦,那殺老虎的霍安就是我堂哥。」
冬河一邊拔雞毛,一邊輕蔑道,「得了霍小四,你就別演了,你跟你哥那jian情都呼之欲出了。」
馬柔柔怕蘇換尷尬,忍笑戳了冬河一下。
冬河道,「沒事,她臉皮厚著呢。」
果然,蘇換姑娘不負重望,厚臉厚皮地摸摸鼻子,「也好,免得他到時賴帳不肯娶我。」
冬河瞠目結舌,對自己媳婦道,「柔柔,以後少跟她玩,別學壞了。」
馬柔柔卻笑得眉眼彎彎,「我覺得小四很好呀,人也好漂亮。」
蘇換心花怒放,「那過兩天你和冬河來我家做客啊,我可燒得一手好菜。」
馬柔柔笑著點頭,「好呀。」
臨走時,冬河左右沒肯要蘇換的錢,又讓馬柔柔去拔了些菜給她,只說下次他帶著媳婦去她家吃回來,蘇換感動得淚眼汪汪,提著一籃子雞和菜回去了。
走到一個岔路口時,她卻看見了花穗。
花穗站在一棵樹下,提著一個籃子。
蘇換嘴裡哼著的歌瞬間斷掉,心虛地低著頭,想默然走過去。
花穗這輩子鐵定都不會原諒她了,她再作解釋也是枉然,只會讓人家更恨她。
不想花穗的聲音冷冷清清傳來,「他還好吧?」
蘇換左右看了看,確定花穗是在和她說話,於是挽著籃子,點了點頭。
花穗走過來,將手裡的籃子放在她腳邊,語氣平平道,「這些是我娘讓送給霍安的,他以前幫我們挺多。我看你去了冬河家,就在這裡等著你,你提回去吧,我和我娘就不去看他了。」
說完,轉身就走。
蘇換有些不安,「謝謝你,花穗。」
花穗頭也不回。
蘇換黯然片刻,提起籃子,回家去了。無論如何,家裡還有客人。
這一來二去,家裡的食材就多了,讓蘇換姑娘大展身手。
噼里啪啦一陣忙,中午做了一個筍子燒雞,一個紅油拌雞絲,一個青蒜爆炒野兔,一個醋溜青豆角,一個白菜蛋花湯,一疊香噴噴的蔥油烙餅。
趙敢吃得非常慡,用蔥油餅裹了紅油雞絲,一邊嚼一邊說,「阿羅那小子,回去過後跟我說,霍姑娘的廚藝沒得說,他至今還想念姑娘烙的肉餅。我想這小子說話素來不著天不著地,以為他胡言亂語,不想還是真的。」
他豎起一個大拇指,「妹子,好手藝。」
蘇換驕傲地翹起了小尾巴,瞥了霍安一眼,滿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那是。」
霍安喝口湯,悶頭暗笑。
趙敢是個慡快人,蘇換又是個好奇孩子,飯桌上東問西問,問著問著就改口叫大哥了,叫得親親熱熱。
趙敢哈哈大笑,吃飽喝足,撂下一句話,「你這妹子我認了。再過十日是寒食節,霍安,將妹子帶到城裡來,讓你嫂子也露兩手。」
蘇換咬著筷子拼命點頭,「好啊好啊。」
霍安摸摸額頭。他的生活被她摻和得面目全非,可是好奇怪,他從頭到腳都這麼溫暖,好像早已習慣。
可是認真想想,他獨自生活了七年,而她來了不過一個月。
蘇換,你真的是逆天的存在。
趙敢走時還興高采烈,不斷說,「記得啊,十天後,寒食節,你們來城裡,我巳時在城東門接你們。」
蘇換扶著院門拼命揮手,「一定,一定。」
回到屋子裡,蘇換仍然兩眼發光,笑嘻嘻地蹭過去,坐在床邊說,「霍安,我覺得這個趙敢是好人。」
霍安半躺在床上,一隻手撐著頭,懶洋洋地看著她。
蘇換又跑去拿了銀子過來,興奮道,「霍安,這些銀子怎麼用?」
不等霍安表態,她便自顧自說,「買點田地是必須的,你好了就去問問連三叔,哪裡的田地好,買了田地就沒什麼錢了,不過寶豐娘說帶我一起做繡品。以後你少去山裡打獵,免得像這次一樣,嚇死我了。」
霍安眨了眨眼,坐起來,拿了木牌來寫:「蘇換,進山找人這種蠢事,不許有下次了。」
蘇換瞪著他,「你覺得我蠢?」
霍安寫:「你這模樣,野豬老虎吃了還不夠塞牙fèng。」
蘇換啪地將銀子摔在床上,站起來橫眉豎眼,「我這麼蠢是因為誰吶?霍安,我還不是怕你在山裡疼在山裡流血在山裡被餓死被雨淋死被虎狼咬死,我才帶著達達和小二去找你的。」
霍安一看慌了。姑娘,你轉換情緒也該有點過渡吧?
蘇換越說越忿懣,桃花臉脹得通紅,眸子裡有柔軟的水光,「我是沒什麼用,還光惹麻煩,可是你就算只剩根骨頭,我也要把你撿回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在山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