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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關於進城的事,她慎重考慮了,覺得過了十幾天,徐家二世祖大概也萎靡了,而且他鬧騰的重點也該是東陽城吧。

    況且,她還有個極重要的事得處理,必須親力親為。那就是,葵水。

    不做一番準備,她該如何迎接這位好姐妹的光臨?要是再鬧出什麼妖蛾子,哦,她不要活了。

    補啊補啊補,她乾脆把霍安晾在那裡的兩件布衫子也收下來,細心將衫子的兩處掛破補好,一時補得剎不住手,將一件寶藍衫子邊襟下的小破洞,補成了梅花狀。

    還好,線是黑色的。

    她抖起來眯眼欣賞了一番,覺得自己女紅還是拿得出手,想來霍安也不會特別注意這朵小花。

    正欣賞的時候,她覺得日頭似乎一遮,天地間頓時黯然。她伸顆頭出去望望天,發現天色竟陰了些,瞧著竟像要下雨的模樣。

    哦哦哦,那大嬸家不會這麼倒霉吧,屋子還沒補好就遇到了下雨天。

    一個時辰後,果然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春雨貴如油。

    今天小二和達達都在家。蘇換站在屋檐下招呼它們,它們便抖抖身上的毛,高高興興跑過來,和蘇換一起躲在屋檐下賞雨。

    蘇換將長凳搬出來,坐下來道,「要是有瓜子啃就好了,然後最好還有個話本子讀。你們家主人雖然字寫得不錯,但肯定沒讀過話本子吧。我大哥說,讀過話本子的男人有非同尋常的風雅,我看你們家主人跟風雅完全不沾邊。」

    她嘆口氣,「不過男人要風雅來作什麼,又不能吃不能喝,大哥就風雅,但好吃懶做什麼都不會光惹爹生氣,哪裡像你們家主人,簡直無所不能。對了,你們家主人多大年紀了?」

    小二和達達瞪著她。

    蘇換道,「我看他很年輕,二十?二十二?二十三?對了,他為什麼沒娶親呢?這個年紀,該成家了。」

    小二和達達瞪著她。

    她又繼續自言自語,「嗯,我曉得了。他雖然長得還行,人也能幹,可不會說話,家裡也沒什麼錢,一定招人嫌棄了。」

    摸摸小二的頭,她堅定道,「你們別難過,是那些人不識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多著了,你們家主人這種,比那些人渣好太多了。你們放心,我弄到錢就會報答他,讓他找個可心的姑娘,好好置辦一樁親事。」

    絮絮叨叨念了一會兒,蘇換姑娘把自己給念睡著了。這就是她的本事,一個人說話,然後把自己說得睡過去。

    天邊一道春雷炸起時,把蘇換炸醒了。

    睜眼一看,天都黑了,雨卻還沒停,下得越發大了。呃,今年這春雨,很剛猛啊。

    蘇換弄些吃食,胡亂把自己和兩條狗打發了,然後燒了一碗薑湯,擱在灶上,坐在屋子裡等霍安。

    可是等啊等,等得她又一茬瞌睡來襲時,霍安還沒有回來。

    蘇換捂嘴打個呵欠想,她要不要睡呢,可她把門閂了,待會兒他回來敲不開怎麼辦?她睡覺可沉了。

    正左思右想,忽然院子裡響起狗叫聲。

    蘇換從窗戶探顆頭出去,歡快道,「小二,達達,你們家主人回來了嗎?」

    但漸漸她感覺不對。

    小二和達達叫著叫著跳起來了,撅著屁股朝著院門,粗壯的爪子在地上喀喀地撓,聲音十分憤怒狠戾,可謂咆哮。霍安是它們的神,它們絕不可能用這種叫聲迎接神。

    換句話說,院門外來了人,但絕不是它們的神,霍安。

    蘇換頓時緊張起來。

    天這麼黑,還下雨,這裡十里八荒沒有人,倘若有歹人闖進來,捏死她就跟捏死螞蟻一樣輕鬆愉快。

    院門外忽然傳來轟的一聲。

    小二和達達猛地往後一跳,更加暴怒地叫起來。

    蘇換嚇得一抖,差點縮到地上去。

    歹人好大的力氣,撞門了!

    啊呀呀,她要不要這麼命苦啊,好不容易從二世祖的yín爪子裡跑出來,又遇上天下第二好的好人,這番要是被強盜殺了,她死不瞑目啊。

    霍安,霍安,你這個混蛋天黑了也不回家,幫人家補屋頂,自家後院進強盜了曉不曉得?是不是那個花穗姑娘又烙餅給你吃了呀?撐得你走不動了啊?

    蘇換轉頭吹了燈,一邊腹誹,一邊戰戰兢兢地順著牆摸出來,冒雨跑到廚房裡拿了一把菜刀。

    有刀在手,萬事不愁。何況她還有達達和小二。

    砰!

    歹人又撞了一下門,黑暗裡傳來一種奇怪的咕嚕聲,聽著不像人在說話,倒有些像野獸喉嚨里沒發出來的咆哮聲。

    然後傳出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半晌沒了動靜。

    達達和小二叫了一番,似乎有些累了,聲音漸低。

    蘇換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顫巍巍拿著菜刀,從廚房走出來,順著右側院牆根,準備摸到院門邊去探探究竟。

    剛走到槐樹下,忽然耳邊傳來轟隆一聲,天上閃電一划,照得天地雪亮,蘇換轉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

    豬,一隻豬,一隻長著兩隻獠牙的野豬拱破了左面院牆。牆石坍塌,那長長的黑豬嘴在破洞裡拱來拱去。

    達達和小二利箭一般射起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兇悍無比撲過去,撕咬住那破牆而入的豬頭。

    瞬即天地間響透野豬的嚎叫聲。

    二狗一豬廝打抓咬浴血奮戰。

    蘇換渾身濕透,背抵著圍牆發抖。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難道她提刀上陣?哦,只怕她還沒走攏便被野豬的獠牙戳死了。

    忽然小二悽厲地叫了一聲。蘇換也跟著悽厲叫了一聲,「小二……」

    春雷滾滾,天空中又接連扯過幾道閃電,借著這光,蘇換看見那野豬似乎受痛一拱,牆一抖又垮了不少,小二被倏然甩出去,在地上一滾。

    幾乎與此同時,蘇換覺得身後有動靜,駭然轉頭一看,卻驚見霍安出現在牆頭,黑衫黑褲,滿面煞氣,雙臂在牆頭上一撐,驀然躍起,猶如一隻黑豹從牆上敏捷跳下,取了夜晚抵院門用的一根圓木棒,閃電般撲向對面已衝進整個頭的野豬。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野豬慘嗥聲遠傳田野。

    天上閃電划過。

    蘇換呆呆看著眼前這一幕。

    雨很密,野豬很瘋狂,達達死命咬著野豬一隻耳朵往後扯,小二瘸著腿站起來,又撲過去咬住野豬另一隻耳朵,霍安將那壯年男人腿般粗壯的圓木棒掄得飛快,一棒又一棒重重打在野豬腦袋上。

    閃電過後,又陷入黑暗。

    野豬悽厲嚎叫一聲,接著又響起一陣稀里嘩啦牆石坍塌的聲音,嚎叫聲便漸漸遠了,小二嗚嗚叫兩聲,再沒有聲響。

    蘇換在黑暗裡大駭,急急忙忙摸到廚房裡點起一盞燈,提著走出來一看,慘然大叫一聲,「霍安,你被豬吃了?」

    對面圍牆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洞。

    野豬,霍安,達達,都不見了。唯獨留下受傷的小二,躺在那裡舔傷口。它想站起來,搖晃了一下,又倒下了,地上一攤鮮血,半隻血淋淋的豬耳朵。

    蘇換心裡一痛。

    她這些日與小二達達都處得不錯,尤其是小二,很喜歡她給它順毛。這番它們與野豬拼死搏鬥,也是為了保護她。

    小二會不會死啊?

    還有霍安,你不要被豬吃啊,你不要被豬吃,你還沒娶媳婦,你還沒給你們霍家留後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桃花村第十四章姑娘,你這烏鴉嘴

    霍安帶著達達走回來時,蘇換正蹲在屋檐下,給小二受傷的右前腿上金創藥。燈放在窗台上,小二睡在地上,混著血的水從它厚厚的黑毛上流淌下來,將蘇換的粉紅布鞋浸得透濕。

    達達叫了一聲,跑過去舔小二。

    蘇換猛然抬起頭,看見霍安拿著濺血的圓木棒,從圍牆破洞裡彎腰鑽進來。她頓時捏著金創藥噔噔噔跑下石階,直奔霍安。

    她跑得很快,直讓人錯覺她要撲過來。

    霍安立在那裡微微眯眼,雨絲打在臉上。氣喘吁吁的蘇換姑娘就要撞進他懷裡之時,果斷地停住了,雙眸烏亮,一縷濕透的黑髮貼在她臉頰上,聲音又喜又驚,「霍安,你沒有被豬吃掉啊?」

    霍安默然搖搖頭。他站在這裡,是鬼嗎?

    蘇換揚一揚手裡的金創藥,「沒被吃就好,沒被吃就好。你有沒有受傷?我給你上藥。小二受傷了,不過我給它上過藥了,你放心,傷不在要害處,它不會死。達達呢,達達好不好?」

    她一口氣說這麼多,最後粲然一笑,「真是謝天謝地,你們都回來了。」

    霍安覺得吧,這姑娘心態真心好。按照這奇葩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的路線,他想她肯定不會哭哭啼啼跑過來說,霍安霍安我好害怕,結果他猜對了,但沒猜得完全對,這姑娘還笑呢。

    簡單清理了一下院子,霍安又仔細察看了小二和達達身上的傷。達達鼻子受傷了,身上也有幾條淺口子,不過都是皮外傷,不礙事。小二傷重些,右前腿被野豬獠牙戳了一條大口子,包紮上藥後也止住了血。

    看樣子,要推遲一些日子進山了。沒有達達和小二,尋找獵物沒那麼準確方便。

    他想著有些後怕,但凡他晚回來一點,野豬很可能已經衝進院子,自然,結果就是奇葩姑娘從此不奇葩了。

    達達和小二自然是極好的獵犬,但要只憑它們對付這種體型龐大的野豬,那也是不可能的,體型和力量都太懸殊,只能拖住一時。何況這頭野豬大概是因為連番炸雷受了驚嚇,誤打誤撞衝下山來的,性情顯得十分暴烈。

    這時他只想,還好,拒絕了春嬸子和花叔留他借宿的好意。否則,他天明回來只能給奇葩姑娘收屍了。

    忽然,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遞到他面前。

    蘇換蹲下來細聲細氣道,「你喝碗薑湯,驅驅寒。我燒了熱水,你洗個澡換身衣服,不要著涼了,否則會像我昨夜一樣,吐得滿地都是,很不好收拾。」

    霍安接過薑湯,咕嘟咕嘟喝。好不容易聽這姑娘溫柔說幾句話,前半截還正常,結果後半截又殺偏了。

    蘇換沉吟片刻,殺得更偏了,「還好你今天買了兩帖傷寒藥回來,待會兒我去煎了,我們一人喝一碗,有病治病,無病強身,你看我說下次再喝說得准吧。」

    霍安挫敗地將空碗遞給她。姑娘,你這烏鴉嘴。

    燒好熱水,蘇換在屋子裡洗了一個熱水澡,又悲催地換上了掛在床頭還沒來得及洗的長布衫。誰叫她只有一身衣裙呢,唉。

    霍安將達達和小二弄進柴房睡了,走出來發現雨已停了,天邊泛出魚肚白。正屋裡漆黑一片,想來那奇葩姑娘也多少受了驚嚇,折騰累了,已經睡下了,於是將鍋里的熱水盛進一隻木桶,提到槐樹下去,躲在樹後,沖了一個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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