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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1:17:33 作者: 咬咬
她摸摸臉,臉好像更腫了。她傷心地嘆口氣,在黑暗裡坐起來,心想什麼時辰了,她好餓。
摸索著走下床,不想被長凳磕到了右膝血包,疼得她呲牙咧嘴。就在這時,屋子裡忽然亮起來。
霍安執一盞燈,站在門口冷冷看著她。
她揉著血包呆呆看著他。
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高,如今又有了另一個深刻印象。他那雙眼好黑,暈黃燭色里好像兩顆浸在水裡的上好墨玉,閃爍著碎光。
但很快,她轉移了注意力,盯著他另一隻手裡托著的一個大碗,碗裡有兩隻雪白大饅頭。
她使勁吞口口水,討好地笑了笑,「要不,明天我幫你做飯,我很會做飯的。」
霍安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將燈盞和碗放在桌上,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粗瓷小瓶,放在桌上。
她好奇地伸手戳戳那瓶子,「這是什麼?」
霍安指指她手上的擦傷。這些年他外出打獵,難免有些擦傷掛傷,金創藥總是隨身攜帶的。
蘇換愣了愣,心裡一暖,握了那瓷瓶一笑,真誠道,「謝謝你。」
霍安又指指窗台上那碗冷藥。那藥是他早上端來的,不過蘇換一直沒有喝。
蘇換看一眼那黑糊糊的藥汁,嫌棄地搖頭,「不喝。」
霍安冷冷看她一眼,轉身便走。
蘇換趕緊道,「我喝我喝。」說完跳過去拿起碗,仰頭一口氣將那藥汁灌下。
好苦吶。
苦得蘇換那張豬臉更加慘不忍睹了。
霍安卻停下來,轉過身來看她。這藥疏淤活血,於消腫祛淤有良效,藥是他上山挖的,方子是娘親留下的。他只是覺得,這姑娘還真不設防,什麼藥都沒弄清,一口氣喝得精光。
不設防的姑娘喝了藥,已狼吞虎咽地啃起饅頭來,她又餓又苦。
霍安想了想,走到桌邊,坐下來,拿過木牌,低頭刷刷寫字。
蘇換吃第二個饅頭時,抬頭看見了木牌上的字:
「你準備怎麼辦?」
蘇換咬著饅頭含混不清道,「先借住幾天行嗎?待我養好傷,我一定想辦法。」她左右看了看,「你的房間你睡,我睡柴房就好。」
霍安低頭又寫:「你有錢嗎?」
蘇換瞪著那幾個字,愣了半晌,忽然跳起來,「我有!」
她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跑路前她是裹了一些金銀細軟走的,可跌下山後,那包裹就不見了。
於是她熱切地向霍安匯報了此事,希望他不要因為擔心她白吃白喝而趕她走,她是有錢的主,只不過錢掉了,那處山很荒僻,說不定還能找回來。
但霍安的黑葡萄眼依然冷冰冰的,並沒因為這個情報而對她另眼相看,只低頭又刷刷寫了一行字:
「我明日去幫你找找,找回來你今後好做盤纏。」
蘇換拼命點頭,好人吶。她眼珠轉了轉,咬著饅頭問,「你家離那山很近嗎?」
霍安搖搖頭。
蘇換趕緊問,「那有多遠?」
霍安抿唇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麼,抹了木牌上的字,又寫了幾行:
「這裡叫桃花村。在慶余城最東。那山在慶余城與東陽城交界處。」
蘇換瞬間放下心來,得瑟地暗想,想不到她竟然誤打誤撞跑出了東陽城,簡直大吉大利。
她忽然想起什麼,失聲道,「你昨晚從東陽城外將我撿回來的?」
霍安點點頭。他背著她走了大半夜,手裡還拖了一堆獵物。
蘇換頓時肅然起敬,認真道,「辛苦你了。你是好人,會有好報的。」
霍安很想說,你走了就是對我的好報。可惜他不會說話,也懶得寫這些廢話,只匆匆寫了一句話:
「明日一早我要去城東賣獵物,你要麼離開,要麼呆在屋裡。」
蘇換馬上保證,「我呆在屋裡,絕不亂走。」她好奇地眨眨眼,「你是獵戶?」
霍安不置可否,將那木牌一扣,起身往外走。
蘇換喊一聲,「哎,這是你的屋子……」
霍安不回頭,大步走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蘇換呆呆想,這人其實挺好,可惜是個啞巴,上天不長眼睛。
她惡狠狠咬一口饅頭,覺得有時這世間真沒公道。
桃花村第四章蘇換,你等著老子!
一大早,蘇換就被敲窗戶的咚咚聲吵醒了。
她正窩火,猛然想起自己是借居哦不,賴皮在別人家裡,理應端莊謙遜。
於是起身來套起外衫,攏了攏雞窩一般的頭髮,走到窗邊去,伸手打開窗戶。
天剛亮,一縷晨曦照過來,她眯了眯眼,才看清窗外立著的霍安,趕緊笑眯眯道,「早上好呀。」
霍安看她雞窩狀的頭髮,腫脹的臉頰,有些不忍卒目,覺得還是有必要讓大夫給她開兩劑藥。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木牌和燒炭。
蘇換趕緊給他拿過來。
他低頭在上面寫:
「小二要留在家裡,我教你與它相處。」
蘇換愣了愣,「小二?你家還有其他人?」
霍安扭頭指了指蹲在腳邊的兩條大黑狗。
哦,原來是狗名。
蘇換神智一清,這是個重要事。她要賴在他家,得和這兩隻狗爺搞好關係,不然寸步難行,她不想一不留神就變成狗嘴裡的小兔子。
達達和小二坐得端莊嚴肅,目光炯炯盯著蘇換。
達達通體漆黑,體型大些,小二也黑,但體型小些,額頭有一撮白毛,因此很好辨認。兩隻狗皮毛油光水滑,體格矯健強壯,一看就是極好的獵狗。
霍安半蹲下來,撫了撫達達的頭,又撫了撫小二脖頸上的毛,小二歡快地轉過頭,伸出猩紅的舌頭在霍安手背上討好地一舔。
蘇換拿著雞油饅頭的手一哆嗦。呃,那狗牙真是又尖又亮。
她想友好地喊一聲小二,忽然想起什麼,張口道,「我喚它名字它能聽懂嗎?你又不會說……」
她倏然閉嘴,緊張地將霍安看著。糟了,她又口無遮攔了。
霍安平靜看她一眼,點點頭。
於是蘇換抖著手將饅頭遞過去,很愧疚地喚道,「小二,來,姐姐給你吃饅頭。」
霍安額角青筋又一跳。這姑娘無時無刻不奇葩。
蘇換沒想到,小二是如此機敏。它本在專心舔霍安的手,一聽到小二兩字,耳朵頓時一豎,轉過頭來抽了抽鼻子,盯著面前那隻裹了雞油的饅頭。
霍安摸摸它的耳朵,它立刻拋掉猶豫,張口便咬住了那隻饅頭。
蘇換趕緊甩開手,拍拍胸口,鬆口氣笑道,「它真聽得懂吶。」
彼時,達達端坐一旁,只瞥了小二一眼,並不因為小二有吃食便蠢蠢欲動。
蘇換不由得欽佩地望了一眼霍安,這啞巴男人將狗馴得真好,於是問道,「它又叫什麼?」
霍安就著手裡的燒炭,在地上寫道:「達達。」
蘇換讚揚一句,「這名字不錯。」達達冷眼將她看著,於是她覺得,達達大概比較難搞。
霍安又繼續寫道:「你走路別慌,不要跑,小二便不會追你,千萬別摸它。」
蘇換趕緊點頭。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她也沒愚蠢到認為一個饅頭就完全征服了這條大狗,想來它肯吃她餵的饅頭,也是看著主人面子上賞她個臉。
霍安帶著達達,背著一大堆獵物和動物皮毛走了。
這日又是好春光。
蘇換喝了一碗稀飯後,趴在窗邊曬太陽,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手上和身上的擦傷上了藥膏後,今天看起來已在結痂,唯一憂愁的是這張豬臉,不知何時才能消腫,消腫了也不知能恢復幾成容貌。
還有就是頭髮。好糾結吶,亂七八糟像個雞窩,用手指怎麼梳也梳不通,還臭烘烘的,臉也有兩日沒洗了,真是好痛苦。
痛苦了一會兒,她靈光一閃。反正沒事做,燒水洗頭吧。
蘇換姑娘向來是個自力更生的行動派,這麼想著,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子。臥在槐樹下的小二見她走出來,頓時機警地抖抖毛,站起來。
蘇換討好地叫了一聲,「小二。」
小二居然撒腿就跑過來了,嚇得蘇姑娘扶著門,腿發軟。
但小二跑過來圍著她轉了一圈,又嗅了嗅她的裙角,抬頭靜靜看著她,似乎並無惡意。
蘇換大著膽子邁出一步。
小二緊跟著她走了一步,圓圓的黑眼睛將她望著,水汪汪的。
蘇換於是強作鎮定,面含微笑,慢慢走下石階,走進了院子右側的廚房。
小二亦步亦趨,不聲不響。
廚房不大,一個灶台,一個碗櫥,一張長案桌,一個青石水缸,依然延續小院主人的一貫風格,乾淨,連柴禾都堆得整齊。
蘇換用木瓢舀了水在灶上的大鐵鍋里,然後坐下來點火燒水,一邊嘮嘮叨叨對蹲在一旁的小二說,「你這主人不錯,雖然是個啞巴,但心真正好。我見過好些人說話說得天花亂墜,你別被他們騙了,其實他們壞得腸子都打結了。」
小二歪著頭,盯著灶里漸漸飄出一縷煙。
片刻後,這煙越來越濃。
蘇換被嗆得咳起來,拼命用手扇濃煙,一邊自言自語,「怎麼不燃呢?怎麼不燃呢?吳媽媽不是這樣燒火的嗎?」
好吧,雖然她這不受寵的四小姐,的確會做飯會補衣,因為大娘總是教育她,女子淑德便理應會些女紅會些閨房小菜,今後才能服侍得夫君妥妥貼貼,但她多少是蘇老爺的親生閨女,燒火這類的粗活,還是不曾做過的。
這就導致了她今天的悲劇。
濃煙一股股從灶房裡冒出來,熏得小二都忍不住毅然跑出去了。最後,蘇換姑娘垂死掙扎良久,終於放棄,頂著一頭雞窩亂發,滿臉烏花,鼻涕眼淚地跑出來了。
燒水以失敗告終。
蘇換沮喪地就著冷水洗了臉和手,中午時,可憐兮兮地和小二一起吃了冷饅頭喝了冷泉水,然後便坐在屋檐下的石階上曬太陽發呆。
她剛才去瞧了瞧左右兩間房。右邊那間鎖著,左邊那間門半掩,堆了些雜物,大多是獸皮,中間騰了一片空地出來,鋪了一張虎皮,疊了一床灰布棉被,想來這兩晚,主人家便是睡在這裡。
想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趴在一旁的小二說,「真不好意思吶,占了你家主人的床。」說到這裡,她抬起右手,嗅了嗅衣袖,對了,小二沒將她當壞人看,是不是因為她睡了它主人的床,身上也有些它主人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