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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57:42 作者: 卯蓮
    這些臣子好歹跟了宣帝近十年,他的心思多少看得出幾分,知道自家皇上應該是有要把這位慕家的姑娘立後的想法,便各個方面都思忖了良久。從年紀上來看,確實不大配,但若有慧覺大師出面,加上他的那番「鳳女」之言,還有上次蘆花村解毒一事的功勞,這是不成問題的;從身份上,知漪的生父慕連秋為工部二品侍郎,這官位說出去是挺大,但在王侯多如狗的京城,著實不大夠看,那麼多太傅大學士府上都對後位虎視眈眈,突然降來一個二品侍郎之女,光有個批言肯定是止不住風言風語。

    要身份上壓得住配得上這後位,這些人的提議自然是讓宣帝給慕連秋升官。可惜宣帝著實不大看得上慕連秋,此人才華是有,但從齊家一事來看心性欠佳,更何況因他的糊塗疏忽還差點讓知漪沒命,無論於公於私,宣帝都不想提拔此人。

    宣帝心中早就將知漪同慕府分割開來,帶了這麼久,早就習慣將小姑娘看作自己所屬,忽然因立後一事要重新牽扯上慕連秋,他也略有不適。

    此次因知漪的幾句話想到慕大學士,宣帝不可謂不驚喜,面上不露分毫,暗下卻已經思緒暗涌。

    因為最重要的是,慕大學士的祖籍好像就是在這榆城。

    「皇上到底想到什麼事了?」知漪鼓起腮幫,看著宣帝沉思的臉龐。

    兩人已經回到屋內,宣帝一拎便將人提到了腿上,眉眼閒適,「知漪可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何人所取?」

    「不是……爹爹嗎?」知漪有些彆扭地說出這個稱呼,這個稱號於她來說太陌生了。

    宣帝輕笑搖頭,「並不是。」

    知漪歪頭,「那還會有誰?」

    「是你的祖父。」宣帝隨意往椅背一靠,任知漪把玩著自己手掌,這事還是太后說與他聽的。知漪的名字確實不是慕連秋所取,是慕大學士臨下江南前留下了兩名,贈與嫡孫和嫡孫女。

    「祖父……」知漪念著這更為陌生的稱呼,她在京城中有外祖父外祖母,這幾年也有點親近,但還是比不得太后和皇上。至於這祖父母,似乎聽都沒聽說過。

    想到那模糊記憶中的爹娘,小姑娘下意識對這從未見過的祖父母生出了牴觸,別過小臉,低低應了一聲。

    察覺到她的情緒,宣帝斂了笑意,輕輕揉了揉面前低垂的腦袋,「慕老夫人身有宿疾,行動不便,想必你祖父才多年未回過京城。」

    「那也從未有過來信……」小姑娘小聲不滿嘀咕。

    宣帝一哂,「若有來信,也是去慕府,自然不會是往皇宮。」

    知漪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樣……

    「那皇上為什麼會突然提到知漪的祖父?」

    那些立後遇到的諸多問題宣帝當然不會在此時同小姑娘說,只微笑道:「若朕說,知漪的祖父母應該便在這榆城中,知漪可想去見見他們?」

    知漪頓時呆住,無意識眨了眨眼,仿佛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半天才猶豫道:「真的要……要去看嗎?」

    她雙手還握著宣帝手掌,戳弄兩下,聲音如蚊吶般,「還是不用了吧。」

    在小姑娘心中,親人的範圍幾乎就沒包括過本該是最親密的慕府。忽略心底那小小的渴求,她還是有些膽怯地選擇了拒絕。

    宣帝沉默片刻,知道是自己有些操之過急。幼年時對慕連秋的印象雖然只有那麼一次,但已經在小姑娘心中留下了陰影,陡然要她去接受這麼一個祖父,的確太過突然了。

    「好,不去便不去。」宣帝輕揚唇角,「今夜榆城有花燈會,可想去看?」

    「花燈。」知漪回憶道,「是宜樂姐姐曾說過的那種嗎?」

    「是也不是。」宣帝輕點她鼓起的臉頰,「去看便知。」

    知漪當然不會拒絕,剛雀躍轉去房內換衣,安德福就從內侍手中接了封信匆匆遞上,「皇上,是宮中來信,應該是太后娘娘的。」

    前兩日才來過信,第二封竟如此快。宣帝微一皺眉,撕開封蠟,於明亮燈火下快速掃閱,眉間溝壑越來越深,轉動拇指玉扳指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薄唇緊抿,周身冰冷的氣息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信中太后語調雖然平緩,但所敘的事情卻能讓人心驚肉跳。京中慕府不知又發生了何事,面上一直安穩度日的莊氏竟然鬧著要自盡,死志鑿鑿,若非太后派去的太醫醫術卓絕,此時已是一縷幽魂了。

    第72章 花燈會

    太后救莊氏的原因很簡單,當然是因為她是知漪生母。雖然沒什麼感情,終究有這麼一層關係在,何況她若去了,知漪無論如何也得去慕府給她守孝三年。但以小姑娘現在的年紀,別說三年,就是三個月太后都不放心讓她去。

    於宣帝來說,他明歲便要到而立,慧覺大師批言所昭示的時辰也就到了。立後一事,在生辰後頂多再拖一年,如果再往後,只怕會引得朝堂人心浮動,多生事端。就算這群朝臣不可能強諫他另立後位,恐怕也會急著讓他先納妃嬪。

    放在手心裡看著長大的小姑娘,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委屈她,在立後之前先有了一群妃子,他自己本就不喜歡不說,知漪也會傷心。

    明明安生了七年,此時卻來尋死,不得不說莊氏此舉瞬間激起了宣帝怒火。這怒火同時也燃到了京城整個慕府之中,畢竟如果不是慕連秋和他那妾室做了什麼,莊氏也不會突然有這一著。

    走至書房,提筆游龍行走般飛速寫下幾句,宣帝將紙納入信封,拇指按住,眼眸微眯,「快馬加鞭送到太后手中。」

    看他臉色安德福就知道皇上正處於盛怒中,連忙應是。

    知漪著好外出的衣裙,在正廳中沒見到宣帝,詢問之下便轉到了書房。到時正好看見宣帝指間一張信紙在火舌纏繞下化為灰燼,神色在火光映襯下明暗不定,有些擔憂出聲,「皇上。」

    「嗯?」宣帝回眸,下意識對她緩和神色。

    「京中出什麼事了嗎?」南巡途中的來信十有八九都是來自京城,所以小姑娘有如此猜測。

    宣帝彎唇,走來輕輕拍了拍她,「無事,朕已處置妥當了。」

    說完見知漪這一身嬌俏小少女的打扮,微一挑眉,什麼都沒說知漪已經明白了,眨眼一笑,「皇上不說是花燈會嗎?花燈會當然要做女孩兒裝扮了。」

    這又是什麼道理?宣帝不解小姑娘的心思,一笑而過,牽起手便要邁步而出,被知漪一手攔住。

    「皇上居然也有大意的時候。」知漪臉上帶著小狐狸般的笑容,指了指他腰間的盤龍玉佩和龍紋玉帶,「連這個都不換就出去嗎?」

    宣帝沉默一息,「是朕疏忽了。」

    小姑娘忙小步推著他去房內,等墨竹呈上新的腰帶和玉佩又親自給宣帝換上。

    宣帝腰身勁瘦,就算是知漪雙手環抱下也能圈個正好,輕鬆將腰帶系好,玉佩戴上,小姑娘往後一站,欣賞自己的傑作。而宣帝也十分配合地站在原地,含笑未動,身子筆挺如青松白楊,讓小姑娘看著看著便忍不住撲上去,嘟噥著「皇上怎麼這麼好看」。

    眼中滿是笑意,宣帝接住她,嘴上不說,但顯然對小姑娘的誇讚和眼神很是受用。

    「姑娘要帶帷帽或帕子嗎?」憐香取來幾頂帷帽和可系的香帕,都是按照知漪眼光做的,很是別致。

    宣帝對此並無要求,宣朝對女子管束並沒那麼嚴格,何況今夜的花燈會肯定會有許多女子。知漪看了兩眼倒是躍躍欲試,她之前作少年裝扮出去時從沒戴過這些東西,選了張小巧的帕子,自己略為笨拙地系好,再仰起臉蛋轉個了圈兒,「皇上,可以嗎?」

    小姑娘選的是方雅白底絲帕,邊角繡著一株盛放的桃花,香帕遮去半張小臉帶去一股朦朧美感,便更加襯出那雙烏黑的眼眸愈發明亮水潤,如有漫天繁星閃爍,微微翹起的眼角像只得意的小貓兒在邀人誇讚撫摸。

    十分順從心意地上去輕撫兩把,宣帝柔聲道:「可以。」

    僅這南巡的兩月間,知漪就似乎又長開了許多,清麗灼人,他甚至有些難以想像等小姑娘真正及笄時,該是何種耀目的風景。

    想到今日榆城花燈節會有的某些活動,宣帝握住的手緊了幾分,隨即想到知漪現如今的年歲又不禁失笑,何時他的心緒竟這麼容易起伏不定了。

    因著微服出巡,兩人走的是行宮邊門,如上次一般,身後跟了幾個宮女侍衛,還有大批隱在暗處。

    剛出門,知漪便似乎看見了景旻的臉,但人影轉瞬即逝,她好奇地踮了踮腳,前方人潮湧動,「元涵哥哥也出來玩兒了嗎?」

    「姑娘有所不知。」安德福笑回,「今日榆城花燈會,行宮裡許多大人都帶著妻女上街遊玩了,想必景旻小少爺也正和人一同在外邊兒呢。」

    知漪點點頭,忽然歪過去看宣帝,唇邊偷笑,輕扯了扯他袖角。

    宣帝順意俯下身,在四周的喧鬧中他低沉的聲線依舊清晰,「怎麼了?」

    「安總管說,那些大人都是帶著妻女出來遊玩。」知漪沖他擠眉弄眼,湊到宣帝耳邊道,「那皇上帶知漪出來,帶的是妻還是女呢?」

    才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樂不可支地漾出小酒窩。

    宣帝也不禁彎了彎唇,「調皮。」

    這親昵的語氣與其說是斥責不如說是縱容,聽得安德福都忍不住掩眉低目。姑娘這麼胡鬧的話兒都能容著,奴婢英明神武的皇上哎,您可真算是栽了……

    話雖如此,安德福心中卻也是滿滿的溫情與愜意,他自宣帝少年時便跟隨於他,看著宣帝一步步從深宮傾軋中登上帝位,也看到了自家主子數年來的孤寂冰冷。現如今好不容易有個人能讓他這主子活得更有人情味兒,這人還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姑娘,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至於什麼年紀身份的,那能算什麼問題?

    榆城花燈會並非宣朝固有的節日,而是榆城端午之前自有的小活動。據聞幾十年前,有一位少年家中貧寒,很想在端午前夕送心愛的姑娘一盞精美的花燈,為此他同寄居在柳枝上的遊魂做了交易。遊魂贈與少年精緻的柳枝花燈,少年便要代替遊魂轉而守護這蓮湖邊的柳樹。少年答應下來,所以在端午前夕,他心儀的那位姑娘才漫步到湖邊,忽見這湖邊所有的柳樹上都掛滿了花燈,花燈為她而亮,且每盞上面都寫有她名中一字,拳拳愛意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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