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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57:42 作者: 卯蓮
    知漪臉上有兩處淡淡的暈紅,那是墨竹她們為她抹的胭脂,更顯膚色雪白晶瑩。宣帝伸手輕輕戳了下她無意識露出的小酒窩,牽過小手,帶著還在發呆的小呆子上了御輦。

    殿中華燈溢彩,觥籌交錯,浮香渺渺,眾人你敬我回,正寒暄時就聽得報皇上駕到,還沒來得急起身,餘光先瞥到了皇上身旁那位約莫八九歲的小姑娘。

    這位小姑娘他們都很熟悉,畢竟每年年節的宮宴上都能見著,皆知她是皇上和太后面前的寵兒。但,但以往不都是和太后一同參宴,攙扶著太后的麼?怎麼這次竟然是和皇上一起出來,而且……只微落後皇上半步?

    諸位大臣在內心倒吸了一口氣,身體倒是照常行禮,心中都在琢磨著皇上此舉到底是何意。如果是無意,只是為了表彰對這位慕姑娘的寵愛就罷了,怕就怕是……咳咳咳咳,這個想法實在太荒唐了。

    心思各異地坐下,想的簡單的人轉眼就沒把它當回事,想的多的人卻是抓心撓肺地止不住要把目光往首位龍椅上瞄,就想知道他們皇上到底在想什麼。

    咦,那位慕姑娘的座位居然就在皇上後面?

    嗯……皇上回頭和慕姑娘說話了,慕姑娘伸出小手,皇上就遞給她自己腰間的玉佩了,呃……

    皇上又回頭了?這次是親自把自己的杯盞遞給了慕姑娘,慕姑娘嘗了一口,被辣著了,遞迴來了……皇上還接住又接著喝了???

    慕姑娘指著下面,是想下來玩兒嗎?但是被皇上拒絕了,慕姑娘覺得委屈了?皇上那表情,是在安慰人嗎??

    慕姑娘……

    皇上……

    ……

    殿中起碼有一半的大臣都沒心思繼續同周圍的人寒暄交談,都在暗暗注意上方動作,景旻覺得他們的神情不對勁,一瞧樂了,推了推旁邊的哥哥景承,「大哥,你看他們的眼神,像不像之前在財莊見過的鬥雞?」

    景承老神在在喝了杯茶,順便拿點心堵住弟弟的嘴,「娘說了讓你少說話。」

    景旻忿忿拿下糕點,狠咬一口,「不就是皇叔對妹妹好點嘛,少見多怪,他們那是沒看見皇叔哄知漪妹妹睡覺的時候呢。」

    說完就被景承笑著敲了一記,「點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堵,堵得住……」景旻慫了,他最怕的就是自家娘親和大哥,大哥簡直完美繼承了娘親的性格,笑面虎……

    這場小小的風波直到太后姍姍來遲才慢慢平定下來,因為知漪隨之便坐到太后身邊去了。

    帶了女眷的大臣也不好再像之前想的那般拉自家女兒/孫女特意在皇上太后面前露個臉,這些都是活成精的人,只要有一絲不對,就不會輕舉妄動。

    重要的人都到齊了,宴會如常開席,太后笑盈盈應對上來拜見她敬酒的各位命婦王妃等人,輕聲對身旁原嬤嬤道:「哀家怎麼瞧著這氛圍有哪兒不對呢?哀家來之前皇上可是發落過誰了?」

    「誰都沒發落。」原嬤嬤莞爾,將方才宣帝親自帶著知漪進入殿中的情形敘述一遍,「怕是被皇上嚇著了,都在猜皇上這到底什麼意思呢。」

    太后忍俊不禁,不緊不慢淺啜一口,「皇上如今,越來越會使壞了。」

    說完她不經意往下一瞥,望見知漪胸前的長寧鎖便愣住,「酣寶兒。」

    「呀?」知漪仰起小腦袋,腮幫中撐了兩顆葡萄,鼓鼓的,似乎被這突然一叫受了驚嚇,兩隻眼睛瞪得圓溜溜,口齒模糊道,「阿嬤?」

    太后微一俯身,輕輕持起她胸前玉鎖,柔聲道:「這是皇上今日讓人給你戴上的?」

    知漪點點頭,好不容易將葡萄吞下,高興地露出酒窩,清脆道:「皇上說這是『長寧鎖』。」

    「長寧……一世安寧。」太后低低思索著這幾個字,似乎有幾分懂了這個兒子的心思,小心將玉鎖放置回原處,「這是皇上送咱們酣寶兒的禮物,可要好好保存,不能丟了。」

    知漪認真應聲,語中的嚴肅讓太后失笑,拍拍她不再言語。

    這長寧鎖她當然認得出來,正是宣帝兒時戴了許久的長壽鎖,還曾為他擋過當胸一箭,那箭若刺下去不至於沒命,卻也要休養數月。後來那玉鎖被宣帝取下,太后還以為要被永遠珍藏起來,沒想到今日竟將它改小了些做成『長寧鎖』轉送給了知漪。

    等大臣們差不多都獻完了禮,宣帝自前面龍椅側身轉來,輕輕一笑,那劍眉便入鬢而去,「母后往日最愛飲葡萄釀,今日這壺是兒子派人特地去五寶國快馬取來,沉釀三月,正值美味。」

    太后微微點頭,見他這少有的模樣好笑道:「皇上醉了。」

    「母后說笑。」宣帝面色如常,似十分沉穩,「朕怎麼會醉。」

    太后挑眉,回憶了下,好像還真沒怎麼看過這兒子喝醉的模樣,不過,若不是醉了會是這種神態嗎?

    知漪也溜了過來,伏在椅邊撐腮望著宣帝,觀察了會兒肯定道:「皇上醉了。」

    「哦?」宣帝垂眸看著她,眼中似乎有著興味,換了個坐姿,擋住下面人投來的視線的同時,也更加好整以暇地與小姑娘對視,「知漪從哪裡看出來的?」

    知漪機靈地眨眼,「這個先生教過我,只要問皇上幾個問題,看答案真假,就可以確定皇上有沒有醉了。」

    宣帝輕輕嗯一聲,修長的手指彈去知漪鬢邊沾到的桂花,「問吧。」

    知漪眼眸滴溜溜轉了下,看周圍人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樣,乾脆讓宣帝低下頭湊到他耳邊去小聲詢問,宣帝便也低聲回答。聲音太小,連最近的安德福都聽不清,害得眾人都愣是豎直了耳朵,連太后也沒例外。

    兩人你來我往答了幾次,不知知漪說到了什麼,宣帝忽然一愣,隨即眉目含笑,聲音略帶沙啞,「那自然是……」

    「是什麼?」知漪急急地湊過去,輕軟的氣息灑在宣帝側臉,讓他壞心地勾唇,沒有回答卻忽然起身,「諸位愛卿。」

    殿內瞬間靜下,眾人面色各異地望來,只見宣帝面色微有紅潤,眸光仍和平時一般從容,「朕一時貪杯,偶感不適,恐要提前離席。諸位今日是來為朕賀喜,還需開懷暢飲盡興玩樂才是,莫因朕而掃了興致。」

    眾人你言我語,「豈敢豈敢,皇上龍體為重,臣等必不負所望。」

    雖然說是皇上的生辰,皇上提前離席是有點說不過去。但皇上從未做過這種事,又難得親和地解釋了一遍,他們又不是不識好歹之人,當然不會多加置喙。

    宣帝略一點頭,大步邁出殿外,帶走了安德福墨竹等一班宮人。

    宣帝雖退,太后和信王等人卻還在,宴會氣氛不至於冷下。

    得了太后應允,知漪也趁眾人不注意時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小跑,終於在宸光殿門口追上了宣帝。

    小姑娘氣喘吁吁地揪著宣帝衣袍,宣帝也就任她這樣扶著。等她好不容易平復下來,鼓起兩腮看著他,「皇上剛才還沒回答完呢。」

    「回答什麼?」宣帝明知故問。

    知漪跺跺腳,氣呼呼的,「皇上耍無賴。」

    「是嗎?」宣帝話剛出口,忽然出其不意地將小姑娘抱了起來,還是如小時候一般的姿勢,讓知漪驚叫一聲下意識環住他脖子,隨後拍拍胸口,「皇上嚇死我了。」

    宣帝一笑,感覺這小身體還如幾年前那般輕軟,他甚至都不需要用什麼力氣,正是因此,他更加能夠感受到自己和面前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的區別。

    譚之洲再度進宮拜見時的話還歷歷在耳,「皇上是慕姑娘的貴人,慕姑娘註定少時多災,有早夭之象,若非碰到了皇上,恐怕早已……如今慕姑娘身染紫氣,福澤深厚,卻也同皇上脫不了干係,若日後……」

    再往後,宣帝便是半信半疑了。

    他大知漪十九,十九年的時光,足夠他從正當風華的壯年邁向垂暮老者,也能讓知漪從一位懵懂稚童長到燦若春華的年紀。這就是兩人的差別,這差別可大可小,可如天塹,也可一步跨過。

    自少年經歷驪妃一事後,宣帝便對男女之情看得極淡,所以一直也沒對選後選妃提起興致,更遑論對知漪這麼個小姑娘起異樣心思。

    宣帝自認對知漪不過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但,若真如譚之洲所說,他當然也不會牴觸那既定的結果。

    不過,一切還是要看知漪的意願。

    第58章 南巡

    初夏小雨綿綿,絲絲縷縷飄落,霏霏直入江湖,盪起一圈又一圈細小漣漪。此處正是江南榆城最有名的蓮湖,蓮湖為榆城外雲陽江的一條支流,匯入其中,便有了榆城幾十里綿延不絕的荷花。

    入夏不久,荷花尚未完全盛開,但荷葉已生長得亭亭如蓋,成片片如綠寶石瑪瑙般點綴在湖面,又被來往遊船划槳掀起的波瀾驚起陣陣躁動,來回起伏,於連綿細雨中漂泊不定。

    目光掠過荷葉,再往南,便有一艘小船停在拱橋下,似在避雨。小船很是簡陋,船頂釘的木板,再用稻糙覆蓋,是蓮湖上隨處可見的載遊人百姓在湖中小戲的船隻。

    船上只有三人,身披蓑衣的船夫,身著紫袍氣質蕭疏的青年,和一位靈動活潑的小少年。

    「蓮花復蓮花,花葉何重迭。葉翠本羞眉,花紅強如頰。」身著月白寬鬆長袍的小少年望著滿面荷葉和花苞清脆念出聲,滿臉好奇,將手探出船外接雨,被青年眼神不輕不淡地一瞥,就自發地收了回來。

    船夫樂呵呵望著他,停了搖漿,「兩位公子別擔心,這雨不出一刻便會停,很快就能回岸邊的。」

    「反正我們不急。」小少年應聲,湊到船夫身邊道,「船夫爺爺,你一年四季都在這蓮湖上搖漿載人嗎?」

    光是看這位小公子通身的氣派穿著便知家世不凡,但這一聲清脆的『爺爺』卻不含一點架子,極為親切,當真甜到了船夫心中,神色更為和藹,「當然不是了,咱們榆城蓮湖雖美,四處都有慕名而來的人,但也只適合春夏兩季遊玩,到了秋冬便只剩下孤零零的水,哪兒還有什麼景色。這兩季蓮湖上搖船的人大都會去榆城外的雲陽江捕魚,秋季江魚最為肥美,冬季鮮嫩,到哪兒都能賣個好價錢。」

    小少年點點頭,「那船夫爺爺每次載人,都是這個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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