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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42:58 作者: 嬴不一
    「如果說我們能夠在他身上學到點什麼,約莫就是那種不被世俗磨滅的求知慾。因為我覺得人最厲害的形態,永遠是無可畏懼卻又畏懼一切的嬰孩。」

    「後來,我師父給他父母的反饋是——他很正常,比任何同齡小孩兒都正常。他很聰明,對於一個事情甚至能有上百種分析,面面俱到。」

    「他的父母反駁了我師父,他們總覺得他病了,因為他永遠在思考,不會說好聽的話、也不會像其他小孩那樣撒嬌、大笑。」

    「當時我就在一旁聽著,覺得很可笑。他父母居然不慶幸自己生了一個多麼完美的小孩?簡直不需要任何人頭疼,他遠比大人更加細心。」

    「也可能……他們生小孩需要的就是承歡膝下的那種感覺吧?」

    「我那時年少讀了不少輕狂的書,總覺得他只是一個不染世間淤泥的人罷了。」

    「我不喜歡他的父母,總是要他正常一點,可是他們所說的就是正常的嗎?」

    「但奚疑還是聽他父母的話每周末都來,因為他分析了三頁紙,覺得承認自己的不正常約莫是皆大歡喜的最優解。」

    「奚疑每月都來,到如今已經十年了。從前,我無論怎麼向他證明你沒病你很正常,他都會繞開這個話題。」

    「時間久了,我也有些搞不懂。如果像他這麼聰明的人都覺得自己不正常,那是不是現代還沒有一個能準確描述他狀況的病因?」

    森醫生停了下來,他喝了一口水,問文曷道:「你覺得呢?」

    文曷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回答,他並不擅長這種東西,最後硬著頭皮憋出來一句,「我有病他都不可能有病。」

    森醫生聞言笑了一下,緩了一會兒徐徐說道:「可事實證明,最少在三年前,他真的不正常了。」

    「難道還是因為他的父母?」,文曷似有所感地問道。

    森醫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兀自開口說道:「一開始,我對他父母去世的事了解得也不算深。」

    「但那之後我發現他變了,如果按照他父母那種標準,他很正常,像是仲永那般突然之間『泯滅眾人矣』。」

    「我和我師父很多次試圖催眠奚疑,但都無功而返。所以,他不說我也無從得知。」

    「終於,三年前的某一天,他開口說自己遇見了一個賴皮鬼,達成了一樁交易,因此他要擺脫自己的心理問題。」

    「那時的我第一反應是——他說他有心理問題,但我這個心理醫生根本不知道。」

    「那些事情他無從開口,所以他強迫自己接受了我的催眠。」

    森醫生抬眼看向文曷,直視他說道:「我得知了他的問題,大概是幽閉恐懼症和黑暗恐懼症的結合。」

    「大致可以總結為,他難以在幽閉且黑暗的環境下獨處。」

    文曷愣了一下忙反駁道:「可是,阿奚錄《荒野逃脫》的時候,一點也不怕小黑屋什麼的……」

    森醫生冷靜地打斷了他,說道:「他說,他就是為了參加《荒野逃脫》綜藝錄製而治療。」

    「一開始效果很不錯,只要旁邊有聲音,他都可以很平淡地獨處。到了錄製開始,奚疑甚至可以在全然黑暗幽閉且安靜的環境下呆上至多五分鐘。」

    「但是後來治療不起效果了,他的心理問題開始反彈甚至更加嚴重了。」

    「他未曾明說,但我大概猜到了。因為和他達成交易的人走了,或許是交易失敗,他覺得自己不用再治療了。」

    森醫生冷靜地繼續分析道:「而奚疑口中所說的賴皮鬼,我現在基本上可以認為是你。」

    「怎麼可能?」,文曷喃喃地說道:「我發誓,從小到大每一年的瑣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如果按森醫生你所說的時間節點,那時我才剛大一,考上了秋大隔壁的大學。」

    「就算我借到了秋大的通行證,阿奚他大我四歲已經畢業了,我們兩個怎麼可能會遇見?」

    森醫生不置可否,反而重新往杯子裡倒茶水,等著文曷說完。

    文曷想到了什麼,怔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前段時間,阿奚說我曾經送了他一顆許願星。我奇怪地問他,他卻說是我忘了。」

    「森醫生……你覺得,阿奚他會不會幻想出來一個自己的人?而我碰巧就被他選中了?」

    「我只能回答你的前一個問題,可能會。」,森醫生將茶杯推向文曷。

    文曷一時想不通,只好換了個關鍵問題,「那阿奚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心理問題……您和您師父不是之前判斷他很正常嗎?」

    「三年前,我通過催眠奚疑,得知了他父母過世那天的事。」,森醫生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按理說,埋藏越深的事情,越難說出口。」

    「很意外的是,他對於賴皮鬼的事很抗拒,一個字都沒有說、幾欲要醒過來,卻對父母雙雙自殺的事平淡地宣之於口。」

    「他說,那天天氣很好,大片的火燒雲鋪在天空中。他就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看著,似乎整個人也被帶到了那種短暫的自由之中。」

    「後來,他的父母回來了,安靜與自由一下子消失了。他說,他的父母從不會吵架,卻在那天激烈地爭執。」

    「他想了很久自己要不要走出房間、去勸架,直到他的父親將他的房門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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