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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溫昭明坐直身子,她抬起左手輕輕落在宋也川的眼睛上,阻隔住他的視線:「那建業四年,你入仕的決心又是什麼?」
眼前驟然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恍惚中宋也川似乎聽到了建業四年,報恩寺中的那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聲。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溫昭明的聲音靜靜地響起,「也川,你想不想斬斷這亂世,想不想破除陳規積弊,想不想用你的手重新書寫青史?」
她將手放下,宋也川的眼睛安靜又迷茫地看著她:「昭昭。」他拉過溫昭明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上,微微垂目:「我不知道。」
「曾經我的心愿很簡單,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可現在,我又害怕你過得不好,害怕你再被人利用。如果你說的是你的心愿,我會努力。但昭昭,今日我已非昨日,我不是什麼偉大的人。」宋也川笑意淺淺,「不要忘了我們約好的三年。」
溫昭明嬌柔地用鼻子嗯了一聲:「你說你要見人,想見誰?」
*
澠州布政使名叫秦子理,他的府邸坐落於澠州城西側。秦子理原本是京官,幹了大半輩子的閣臣,前兩年才剛發配到澠州來的。說起來,布政使也算是地方上的權官,只是比京城裡還是少了些尊貴與氣派。
宋也川走到布政使府門口,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和一張拜帖,遞給看門的府丁,那人看了看這張紙,又看了看宋也川:「你等我去通報一聲。」
溫昭明走到他身邊:「你給他看的是什麼?」
宋也川尚欲遮掩,卻被溫昭明一把按住了手,她把宋也川手握的白紙展開,上頭赫然是一張海捕文書。要逮捕的人便是宋也川。
文書上頭畫了一副人像,著墨極深,畫中的人形銷骨立,看著和宋也川並不相像,溫昭明的眉心蹙起:「宋也川,你不會又要找死吧?」
「沒有,昭昭。」宋也川不動聲色地將那張紙折起,「秦布政使曾是林驚風的好友,林驚風獲罪後,秦布政使數度求情,最終因此外放。他為人正直,澠州的帳目也是他一直在核對。江源禕與何藜若真密謀侵吞賑災款,大概率是不會走秦大人的門路的。」
他看向那間緊閉的高門朱戶,語氣平靜:「所以,我想來見一見秦大人。」
*
林驚風死了,秦子理被外放。他早已對蝦蟹橫行的朝堂徹底失望,不想再插手分毫。
秦子理並不想見宋也川。如今整個澠州都已經把他當作了朝廷重犯。
他如今早已沒有什麼加官晉爵的欲望,若說他心裡頭還有別的什麼想頭的話,只餘下一個能夠平安活到終老了。所以府丁把宋也川的名字報上來時,秦子理立刻想叫人把他關押起來。
這個時候見他,很容易為旁人落下把柄。
秦子理只想平安度日,裝聾作啞、得過且過。他擺了擺手對府丁說:「讓他走,他要是不走,你就說我要報官來抓他了。」
秦子理拿著宋也川遞來的拜帖便想要燒掉,倏爾他頓住了手。
因為拜帖的右下角用炭筆寫了一個林字。
這個府丁本來都要走了,秦子理對著這個林字看了很久,突然改了口:「你讓他進來吧。」
宋也川走進這間深深的府宅,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垂花門,直到走進秦子理的靜室。
他恭敬地作揖,燈火之下,秦子理靜靜地打量起他的五官。
「按理說,以你的身份,是不能見我的。」秦子理緩緩說,「但我想見你一面,你猜猜因為什麼。」
這間靜室里只有宋也川與秦子理兩個人,宋也川抬起頭,平靜地說:「是因為林驚風林先生,對嗎?」
「對。」秦子理並不迴避,「當年,他以而立年歲入內閣,曾在常州傳為佳話,那時候許多萬州書院的人都見過你,他們說你是最像林驚風的人。也有人說,你就是下一個林驚風。我也曾多次聽他提起你,每次他都是很驕傲。所有人都知道林驚風是我的摯友,你今日來尋我,到底為了什麼事?」
「為什麼要用他的名義來見我。」
燈火幽微,宋也川的身子被光照得十分昏晦,他的眼睛落在跳動的火苗上,過了很久才說:「林驚風是我親兄。他本名叫宋也山。」
秦子理似是一震,他眼中漸漸浮現似是瞭然似是惆悵:「難怪,難怪。竟然是如此。」
「這件事本不該對任何人說起的。」宋也川低聲道,「但我如今只能靠兄長的關係,來走一走秦大人的門路。」
「你說吧。」
「河道監管大臣江源禕和戶部外主事何藜貪墨賑災銀,酆縣、澠州的地方衙門沆瀣一氣,用□□炸開了河堤,試圖賤收田地。若真被他們低價收了農田,明年就會有數百人餓死。我想替他們討一討公道,也是給自己一個清白。」
秦子理緩緩說:「江源禕來頭不小,你與他為敵不是明智之舉。你若真的被誣陷,本官倒是可以替你作證,至於你想要懲處他們,只怕太難。除掉他一個,還有無數個,你還年輕,焉知這世上,清白才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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