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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宋也川沒說話,他卻笑了,他說:「我羨慕殿下,能成為這樣勇敢的人。」
溫昭明很少見宋也川笑,他笑起來時臉頰上浮現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窩,很天真不設防的樣子。雖一晃而過,卻足以被溫昭明記住。
「你好生想想。」溫昭明從容起身,「我並不想逼你,但若真有那一天,我定然會為你高興。」
溫昭明走後,宋也川緩緩走到桌前,他把鏡子翻轉過來,再一次看向鏡子中自己的臉。
他抬起手,摸向額頭上的刺字。
傷口早已痊癒,只有用指腹觸碰時才會感受到粗糙的觸感。墨跡隨著時間的流逝,滲透進皮膚的紋理,這個昔年猙獰的忤字,此刻邊緣處開始泛出一絲青色的痕跡。
翌日午後,宋也川獨自出門了。他騎馬來到了和溫昭明一同去過的靜慈寺。
山風中帶著香火的喧鬧與濃烈的氣味,宋也川憑藉記憶,找到了池濯暫住的草廬。
池濯正坐在草廬門口的青石上看書,見到宋也川走來,眼中既意外又欣喜:「兄台怎麼此刻前來,快請進。」
他推開門:「我這幾日沒有收拾東西,屋子裡有些亂,兄台勿怪。」
池濯的臥房中光線不算好,燈燭又價貴,想來正是如此,他才會坐在窗外讀書。草廬中堆了很多書,還橫七豎八地散落了一些紙張,池濯騰出一把椅子:「兄台坐,我去給你倒茶。」
宋也川抬起眼睫:「先不必麻煩了,我有一樁事,想說與池兄聽。」
「哦?」池濯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兄台請說。」
宋也川緩緩抬手,將奓帽從頭上取下,露出他的額頭。
「幼時父母曾教導也川,與人相交,需坦誠以待。也川昔日羞於啟齒,今日決定向池兄坦白。」他目光清澈平實,「若池兄不願與我這等罪臣相交,今日也川只當未曾來過。」
池濯將他打量了一番,撓了撓頭:「摘帽子就叫坦誠了?」
他說話的時候漫不經心,這是鼓起勇氣才袒露心扉的宋也川始料未及的。
「宋兄不知道吧,我是涿州人。」池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宋也川對面,「涿州昔年是流放之地,像你這樣臉上刺字的人,我每年都見過成百上千,早就司空見慣。先前宜陽公主沒有開設州府的時候,涿州年年都有人口販賣之事屢禁不止,很多居民自發從黥面,以免被販賣到中原去。後來公主將府邸建於涿州,才改變這一亂象。」池濯給宋也川到了一杯茶,「你若是在涿州,只怕街上根本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
池濯說話莽直,是個直性子,並不擅長拐彎抹角:「再說其實當日我便猜到了你身份,因為我曾在涿州見過宜陽公主。雖說是幾年前的事了,可公主這麼美的人,只要見過就忘不掉。我不點破,是怕你覺得我故意攀附你,並不是介懷你的身份。」
山風透過檻窗吹入,宋也川苦澀一笑,起身拱手:「是也川小人之心了。」
池濯按著他的胳膊:「宋兄快坐,我本就不是個愛和人客氣的,你這樣搞得我不自在。」
拋開身份的芥蒂,兩個人的攀談比之前更為酣暢。
幾個時辰轉瞬而過。
池濯起身再次為宋也川的茶盞之中添水說:「我入京本就是為了科考,今年是我考學的第三年,若是今年再不中,我就回老家種地。」他五官雖不如宋也川精緻,卻也是個端正氣派的長相,「只盼著春闈時,閱卷的翰林能高抬貴手。」
春闈。
宋也川恍惚著想起,自己春闈那一年,竟然已經是四年前了。
天色一點點黯淡下來,殘陽只餘下餘暉一抹。二人又聊了許久,直到天□□雨,宋也川才起身告辭。這一次,二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牽著馬走到寺院之外時,噼里啪啦的雨點兜頭淋下,宋也川找了個能夠擋雨的牌坊,打算等雨勢小些再回去。
有馬蹄聲響起,霍逐風穿著蓑衣,駕著一輛馬車向他行來。
「宋先生速速上車。」霍逐風挽住馬韁。
他的聲音雖低卻又暗帶急迫,與他平日的成熟穩重並不相符,宋也川登上馬車之後問:「霍侍衛為何不跟在殿下身邊,可是出了什麼事。」
霍逐風驚訝於宋也川的敏銳,只好低聲如實說:「殿下被急召入宮了。她入宮前叮囑我,一定要抓緊時間把先生接回來。」
急召入宮。
宋也川在心中緩緩念過這四個字。
一絲複雜奇異的感覺自心底升起,宋也川驟然覺得有些不安。
溫昭明是冷靜的人,她只怕也曾覺得事出突然。一條又一條的邏輯線浮現在宋也川的眼前,馬車上沒有紙筆,他便開始用腦海冥想。等馬車停下,他撐著雨傘向西溪館走去,霍逐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宋也川猛地頓住腳步,回頭說道:「公主府上有多少守備?」
霍逐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府丁三百人。」
「全部集結起來,守住府門。」宋也川單手撐傘,另外一隻手在袖中勾畫以理順自己的思路,「除了叫公主入宮之外,可還叫了旁人?莊王與楚王如今是什麼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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