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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聽到心頭所愛這四個字,宋也川心中升起一絲赧然。但江麓如此下場,只怕確有溫昭明在背後推波助瀾。
宋也川懷中揣著一吊用於買書的錢,他把銅錢取出,輕輕放在江麓面前的土地上:「莊王府上的事我的確不知,但此事到底與我有關,這筆錢留給你度日所用。錢不多,我也是仰賴公主鼻息過活,請你不要介意。」
他緩緩站起身,不再理會身後掩面低泣的江麓,迴轉過身時,發現孟宴禮正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自己。
今日應該是孟宴禮休沐的日子,他沒有穿官服,只穿著尋常人家的青色斕衫。鬚髮皆白,身量清瘦,只是目光炯炯,光看外表便知此人是一位鴻儒之士。
宋也川顯然沒有料到自己會在此時遇到昔年的恩師,怔忪片刻之後,他向孟宴禮的方向走去,直到無人處才拱手:「孟大人。」
上次見到宋也川,還是建業七年的盛夏,如今一別近一年,孟宴禮也覺得有幾分恍惚。
「孟大人。」宋也川又低低地喚了一聲,隨後輕垂眼帘,「日後若孟大人再見也川,請您只作不識。想必大人早已聽說,也川如今是宜陽公主的裙下之臣。孟大人是純臣,是清流,若有人發覺您和公主門徒再有來往,對您名聲不利。」
宋也川再次拱手,長揖及地:「您只當宋也川死在了建業七年的東廠獄裡。」
他的神情淡漠平靜,好像說得事情與他無關。
在無人發覺之處,在他低垂的眼睫下面,是一雙泛紅含淚的清眸。
第34章
沒有人知道孟宴禮對宋也川來說意味著什麼。
入朝三年, 他是和宋也川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也是影響宋也川最深的人。
若說三年前,宋也川空有報國之志, 那麼孟宴禮便是照亮他道路的人。
孟宴禮是兩朝老臣,雖沒有入內閣為輔臣,但也確確實實受人敬仰,連明帝都知道他的存在。他不慕虛名, 不獻媚權貴,想拜於他名下的人擢髮難數, 但他只收了宋也川一個弟子,傾囊相助。
武帝在朝時, 若有學子想要科考,需得朝臣推舉,才能考試。是孟宴禮一力上書陳情, 廢除了這一規定。自此之後,只要舉子入京, 無需向權貴行卷, 即可參加科考。宋也川便是這一制度下的第一批學子。
他感念於孟宴禮的恩情, 曾發願將恩師的心愿發揚光大。
宋也川沒有想過, 自己會成為背離師門的人。
孟宴禮看著這個學生, 眼眸中除了痛意還閃爍著一絲欣喜,他向宋也川的方向走了一步,嗓音有些顫抖:「你還活著。」
沒有斥責他獻媚公主,沒有質問他背離師門, 孟宴禮只說了一句話。
你還活著。
不在意他為誰盡忠、為誰效力, 他只欣慰於宋也川還活著。
宋也川的手在袖中握拳,不敢抬頭去看老師的面孔。
「不管你說什麼, 做什麼,你是我建業四年,於孔夫子像前發願收下的徒弟,今生非死不改。」孟宴禮的目光落在他的帽上,聲音似帶痛意,「你不叫我老師也無妨。我認你為徒,不差這一聲老師。」
孟宴禮已經走遠了,背影也終於消失不見,宋也川在原地站了良久,終於對著孟宴禮背影,長長一揖。
他內心既感動,卻又莫名的情緒低落。
就好像是一個人走了很遠,早已捱過最孤單的那一段路,卻突然遇到了故人。
就當他決定斬斷和過去的一切時,有人告訴他,過去早已是你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回不到過去,卻又無法徹底和過去告別。
宋也川一個人默默向公主府的方向走去,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黃花梨木做成的車廂上雕刻者芙蓉花的紋飾,溫昭明掀起車簾,笑著對他招手:「上車啊,宋也川。」
她的笑容和她的名字很像,總讓人會聯想到光明與溫暖。
原本壓抑的內心卻鬆快了一些,因為溫昭明說話時,尾音總是上揚。
「我想去寺里上香,等了你好久了。」她不把他當作是罪臣,說話時只會拿他當一個尋常的朋友,並不介懷於他的身份,「你再磨蹭天黑就回不來了!」
其實有時,宋也川不需要別人特殊的關照,他早已可以用平常心對待過去和自己的身份。
溫昭明是尊貴的公主,也是最有資格不在意他身份的人。
「殿下,」宋也川輕輕說,「若是陛下知道,會生氣的。」
「他哪有功夫管這麼多。」溫昭明把馬車帘子挑開,「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
見宋也川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茫然,溫昭明淡淡道:「你是我的面首。」
宋也川默默登車,坐在了溫昭明對面。
靜慈寺坐落於京城以北的扶風山上,昔年武帝開國時曾登臨此山,命朝臣們作賦。因為靜慈寺香火很盛,許多簪纓望族都會在此敬香。
溫昭明在靜慈寺中供奉著一盞海燈,既是祈求風調雨順,也是祈福大梁國運昌盛。
她笑盈盈地問他:「你要不要隨我一起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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