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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宋也川上前將他們二人扶起:「我們都是為公主做事的人,你又何必謝我。要謝也該謝殿下,若無她首肯,我又怎麼能調動公主府的府丁。」
顧安的妹妹名叫顧照,不過剛十二歲,不安又羞怯地站在顧安身後。
宋也川對霍時行說:「你去把顧姑娘送去冬禧那裡,讓她給顧姑娘找一身衣服。」
霍時行領命,帶著顧照退了出去。
「殿下和我說,可以安排令妹在她身邊做事。」宋也川給顧安倒了一杯茶,「只是不知顧兄日後,有什麼打算。」
顧安苦笑道:「宋先生說笑了,我如今連身契都在公主府上,哪裡能有什麼打算呢?」
宋也川從懷中掏出了一頁紙,從楠木桌上推向了顧安:「這是顧兄的身契。殿下讓我轉交於你。」
顧安看著這張紙,眼圈微紅,嘴唇微微發抖:「殿下這是何意?」
宋也川溫和一笑:「當日殿下選中顧兄,並非因為兄台龍章鳳姿,而是有幫兄台度過難局之心,不忍見兄台壯志未酬身先死罷了。兄台在野時曾寫過的《濟天下之民書》,殿下讀過之後頗為讚賞。」
「殿下……殿下竟看過我這篇策論?」顧安眼中溢出激動之色,「當真?」
「自然是真。」宋也川含笑,「文書委於官曹,繫囚積於囹圄,而不遑省也。詳察其為也,非欲憂國恤民,謀道講德也。(注)」
宋也川每說一句,顧安的激動之色便更勝一分,等到宋也川背完最後一句,顧安眼中似有淚意:「我顧安不圖聞達顯貴,只希望能夠成為一個對百姓有用的人,讓天下更多的百姓不會如我父母一般死於官僚戕害。想不到殿下雖為女子,竟有如此之心胸,顧安敬服。」
「殿下知你心意,自然想為你添一份助益,只是如今京中時局動盪,殿下在朝中受到閹黨之流的處處責難,尚且找不到他們的把柄,若顧兄願意為證人,抨擊閹黨與地方豪強勾結,殿下便能削弱其勢力,改變全國各地土地兼併的困局。」
顧安立刻點頭:「那些豪強來我家買地時確實有一位面白無須的男子,他們叫他曹大人,似乎是河道監管衙門裡的人。若我能見到他,必然可以當庭指出。」
「好。」宋也川站起身,「你敢不敢去擊登聞鼓?」
登聞鼓是懸掛於大理寺外的一面大鼓,鼓長約五尺,武帝在朝時曾說,若有冤案便可以擊登聞鼓鳴冤,案情便會直接上呈大理寺。
只是為防止惡意擾亂公堂,想擊鼓之人必先受三十廷杖,才能擊鼓鳴冤。
朝堂水深,已經有十數年未曾有人擊鼓了。那些想要來京陳冤者,不是客死他鄉,便是被人刻意驅逐。京城內外,官官相護,登聞鼓早已形同虛設。
「敢!」只有十五歲的顧安抬起頭,眼中閃動著堅定的光,「區區三十杖又如何?就算我顧安身死魂滅,也要和這群魚肉百姓的亂臣賊子們魚死網破!」
透過顧安堅毅的雙眼,宋也川有一瞬間的恍惚。
去年夏天,在東廠的詔獄裡,閹黨們將短刀抵在宋也川的右腕,獰笑著問他:「早聽聞宋大人文採風流,世無其二。咱家倒是想知道,是你的骨頭硬,還是咱們東廠的刀更硬。」
宋也川冷淡看去:「沒了右手我還有左手,沒了手我還有唇舌。就算我殞身於此,也斷不會做你們爭權奪利的工具。」
此時此刻,顧安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宋也川靜靜地看著他:「你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嗎?從你擊鼓的那一刻,閹黨只會與你不死不休。」
顧安搖頭:「我從來沒有怕死過。」
「好。」宋也川頷首,「明日我會親自送你。」
*
大理寺外,登聞鼓前,顧安受完了三十廷杖。
宋也川故意讓他穿白衣,此時此刻,他遍身鮮血,整個人已經被鮮血浸透。
顧安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卻又狠狠摔在了地上。為了博得更多的同情,宋也川沒讓任何人攙扶,他頭戴奓檐帽藏在圍觀的百姓之中,靜靜地看著那個瘦弱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在地。
在場眾人臉上都露出不忍之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步一個帶血的足印,短短几步路,顧安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走到了登聞鼓前,他拿起立在一旁地鼓槌,狠狠地敲擊起來。
咚咚
聲震天地,從城南到城北的人都能聽見登聞鼓的聲音。
顧安一邊擊鼓,一邊嘶啞喝罵:「閹黨恃強,勾結地方官員豪強,強占土地,殘害百姓。」
少年人特有的喑啞嗓音此刻聲嘶力竭,似帶哽咽。
顧安背上地傷口隨著他的動作湧出更多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身側的沙地上。
有番領從衙門裡跑出來,架著顧安拖入了衙門裡。大理寺外,只留下了兩行帶血的腳印。
宋也川單手扶著奓帽,從人群中退了出來,離他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秋綏擺了一個車凳,宋也川沉默地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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