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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殿下。」宋也川輕聲說, 「我做錯了事情, 請殿下原諒。」
溫昭明微微挑起眉。
「今日我在琉璃廠買紙,奓帽被撞落,人群中有人認出了我。」宋也川的聲音很平靜,「我手足無措, 狼狽回府。殿下曾幾次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我卻依然沒有做好準備。」
宋也川仰起臉,安靜地看向溫昭明:「是也川怯懦了。」
今日宋也川在琉璃廠遇到的遭遇, 霍時行已經向溫昭明稟明,在聽完之後,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宋也川。如果他此刻仍在潯州,只怕整日裡和黃卷為伴,清貧卻可以活得平靜不被打擾。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被人當街□□。
更甚至,溫昭明覺得宋也川會在心裡怪她。
一個上午,她手中的書頁沒有翻過幾頁,甚至有些心煩意亂。聽霍逐風說宋也川想見她,溫昭明讓冬禧拿了兩張銀票,只待宋也川開口,便將他送回潯州。
「這是一百兩的銀票。」溫昭明把桌上的銀票遞給宋也川,「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我派人送你去潯州。」
宋也川如水一樣的目光清澈地看向溫昭明,他輕聲說:「殿下不要趕我走。」
「不是我要趕你走。」溫昭明苦笑,「是我覺得自責。帶你回京,我沒有事先與你商量,一直利用你來解我當下困局。我也對自己的行徑感到不齒,覺得自己成了像王鼎安那樣利用你的人。如今你又蒙受不白之冤和不應受的羞辱,我甚至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
午後的陽光溫熱而耀眼,照亮了宜陽公主明麗的側臉。
宋也川安靜地聽溫昭明說完,他眼眸漆黑,光潤如水洗:「不是殿下的錯,殿下和王鼎安也並不是一樣的人。」
「也川是自願的。」他輕聲道。
宋也川鴉色的長髮盡數束起於簪中,烏髮在燈下反射出淡淡的弧光。他的目光垂落在自己面前暗紅色的地衣上,宋也川的嗓音在房間中安靜地響起:「這一切都是源於我自己的逃避,我從始至終都在逃避自己的身份、逃避自己的過去。」宋也川抬起頭,「殿下,也川不會再怯懦了。」
宋也川是一個柔軟的人。
刑杖加身,風催雨折,他從來沒有怨懟過任何人。他的溫和總是伴隨著對自己情緒的消耗與撕扯,宋也川的那份溫柔總叫人覺得心疼。
宋也川的改變比溫昭明想像得還要多,昔年在報恩寺時,面對別人的指摘,宋也川不屑於辯駁,如今他卻能在此刻溫和又耐心地告訴她,他不會再怯懦了。
「秋綏。」
秋綏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的是宋也川在琉璃廠遺失的奓帽。溫昭明站起身,把奓帽拿起,放在宋也川的手上。
宋也川今日穿的是一件直裰,領口方圓露出一小塊凸起的鎖骨,帽子上的珠鏈流淌在他手腕之間,映襯著瓷白的皮膚和瑩潤的眼眸,像是一幅水墨未乾的圖畫。
「不是你的錯。」溫昭明抬手讓他起身。
「宋也川,不要向我道歉,是我對你不住。」
直到宋也川的背影消失在院牆盡頭的垂花門處,溫昭明喝完了杯中的茶。
霍逐風自外面走進明間對著溫昭明抱拳行禮:「殿下,查到了。今日午前,傅侍讀跟隨在宋先生身後,待他走到琉璃廠後,找了幾個乞兒故意將他奓帽撞落,然後再散播各種言論。另外,宋先生在琉璃廠兩次都遇到的人叫江麓,屬下派人查過他的底細,他曾經在藏山精舍中求學數年,算是宋先生的舊時好友,但昨日宋先生在琉璃廠時被人栽贓誣陷,他故裝不識,門窗緊閉。」
霍逐風冷笑:「一個個自詡是飽學之士,可分明行的都是不義之舉。這群文人最喜沽名釣譽,看似兩袖清風,實則一團污穢。」
「往後傅禹生的拜帖不必給我看了。」溫昭明淡然道,「若他再來,便說我不在。」
*
和聞笙初霽一起選入公主府的美貌少年,還有一位名叫顧安。
他今年十六歲,去年時考中了舉人。原本這是全家人都開心的事情,但他的父母卻愁眉不展。顧安的家在京郊以北三十多里的小縣中,恰逢災年,家裡的土地收成很差,若顧安入京科考,家中連勞動力都沒有。可若是不考,全家的指望便在那幾畝薄田上。
顧安咬了咬牙,決定不再考了。
原本靠種地,還能種出一家人的口糧和明年的良種,沒料到河道衙門為了兼併農民的土地,刻意拆毀堤壩,以十石稻穀一畝地的價格,收走了全家人賴以為生的土地。三十石稻穀很快吃完,父母相繼餓死,顧安的妹妹被迫送去叔父家做童養媳。
顧安在進京途中,餓昏於路旁,不得已進了公主府。
宜陽公主對他沒什麼興趣,卻也沒有禁他的足,大概是動了些惻隱之心,想給他一條活路。顧安感念溫昭明的恩情,沒有對她生出絲毫怨懟。只是他昨日上街時聽同村人說,叔父家也漸漸揭不開鍋了,想要把他妹妹埋進勾欄里換些糧食。
顧安如遭雷擊,一腳深一腳輕地回到了公主府,他走到宜陽公主的臥房外,卻被侍衛們攔住了退路:「退後,不得再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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