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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溫昭明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自矮桌上推向他:「這是我府上的令牌,你拿著便能自由出入了。」

    令牌上還帶著溫昭明身體的溫度,以及淡淡的清香,宋也川輕輕垂目:「多謝殿下。」

    馬車行到公主府後,溫昭明扶著侍女的手下了馬車:「你去吧,早點回來。」

    坐在馬車中,宋也川猶豫片刻,緩緩拔下自己頭上的木簪。彼時大梁京城之中民風開放,有許多恣意人士效仿昔日竹林七賢,烏髮半散,做雋狂不羈之態。宋也川重新綰了一個髮髻,將自己額上的刺字稍加遮掩。

    他身量挺拔,姿容如雪,一路上頻頻有人側目。途徑一家賣帽子的店鋪,宋也川猶豫片刻,走進去買了一頂奓檐帽(注)戴在頭上,不光能夠遮掩額上的刺字,還能擋去眾人探究的目光。將帽子戴到頭頂的那一刻,宋也川驟然覺得輕鬆。

    琉璃廠是兩條長街,兩側都是臨街售賣的文房四寶。除去宣紙硯台等書寫用具,還有扇面、字畫的裝裱,舊書古畫和前朝的小玩意。宋也川走到容喜齋門口,選了兩本字帖,付了錢準備走,就聽見有人在不遠處猶猶豫豫地說:「你可是……也川兄?」

    宋也川聞聲回頭,那人當即眼眶泛紅:「竟真的是你!」

    說話的人名叫江麓,是昔年宋也川在藏山精舍求學時的好友,二人曾一同入京科考。宋也川入仕之後,江麓屢試不第,現如今正在琉璃廠的一家書店幫忙。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也川兄,我帶你去我平日裡喝茶的地方坐坐,」

    江麓和宋也川同年,二人在藏山精舍之時私交甚好,常常共談古今,暢聊徹夜。入京之後,二人際遇不同,再加上宋也川宿在宮中的日子太多,二人才逐漸少了來往。上次見江麓,已經是一年之前了。

    這是琉璃廠後的一排單獨辟出來的幾間小屋,販夫走卒之流甚多,還有衣冠不整的青年男女,只怕是瓦舍勾欄和暗娼聚集的地方。其中一間二層樓,掛著茶樓的旗子,說是喝茶,看起來就像是滾水中加了兩片樹葉一般,茶也喝不出滋味。

    江麓為宋也川倒了一杯茶,開口時情緒也有了幾分激動:「早聽說了宋家的事,沒想到竟一點風聲都沒放出來,等我知道趕到時,書院已經被夷為平地。」說到傷心處,他眼圈微紅,「就連也川兄你,也受了牽連。」

    他掩面而泣:「可憐宋伯父宋伯母樂善好施,如今竟……」

    宋也川心中亦是痛極,父母獲罪,連盛斂骸骨都成奢望,只怕早已曝屍荒野。

    江麓吸了吸鼻子,猶猶豫豫道:「我偷偷打聽過,那日行刑過後,伯父伯母的屍身竟不知所蹤,我暗地裡問了良久才知道,竟然是宜陽公主派人偷偷盛殮,在京郊棲霞山上安葬了。只是沒有立碑,我前陣子去看的時候,墳塋上雜草也無,還放了祭品,想來是有人時常祭拜打掃。」

    後來江麓又說了些什麼,宋也川便記不住了。心頭一陣酸楚之意浮起至喉嚨,他眼尾微紅,哽咽難言。

    那日他落獄行刑,溫昭明冒雨相送。他感念她的心意,但也知這必然是明帝的授意。

    但替他殮葬父母,派人祭掃,這些應該與明帝無關,這些都是溫昭明自己的心意。

    掩蓋於她公主凌人之勢的鋒芒之下,溫昭明有一顆善良寬仁的心。

    宋也川低頭看著自己的杯盞,內心涌動著一絲無以言說的感激。

    江麓喝了杯茶,定了定神:「不過也川兄,你如今不是應該在潯州麼,怎麼回京了,你在京中的落腳點在哪裡,我找時間去拜訪。」

    今日宴會上,宋也川與宜陽公主的事還沒有宣揚開,只是不需要很久,便會人盡皆知。宋也川不願意欺瞞這位舊日好友,卻也不得不沉默下來。

    見此情景,江麓也忍不住嘆氣:「我知道也川兄這段時日一定受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冤屈,你不願說我也必不追問,說起來也是我冒犯在先。我現在在軒春堂幫人做事,你若是想來見我,便可以來這裡尋我。」

    江麓多年科考依然一事無成,既無顏回家,也沒能成親。衣服上都帶有磨損後修補的痕跡,只怕是多年未置辦新衣了。彼時二人都是藏山精舍中最為得意的學生,如今在這濟濟的京畿之中,微小得宛如一粒塵土。

    「好。」宋也川點頭,「還記得昔年在藏山精舍中,江兄昔日笛聲精妙,繞樑三日,不知如今可有進益?」

    「別提了,」江麓苦笑,「每日為生計奔波,險些食不果腹,哪裡還會有這等雅興。」

    二人又續了一壺茶,半個時辰後才各自散去。

    天已經擦黑,宋也川抱著幾卷書走到了公主府門外,他亮出魚牌,侍衛便將他放了進來。公主府內十分寂靜,似乎溫昭明並不在府上。

    西溪館外站著兩個侍衛,走入院中時,宋也川再一次見到了傅禹生。

    「傅侍讀。」宋也川行了一禮。

    傅禹生今日穿著官服,他的官階不高,不過是在文華殿做八品侍讀,但因為和宜陽公主私交甚好的緣故,平日裡格外受到優待,人人都會叫他傅大人。

    想來他也是聽說了宴會上的事,專門來找他的。

    「宋也川,你好手段。」傅禹生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著他,「上次見你時,你還在潯州做夫子,如今搖身一變竟然堂而皇之地走進了昭昭的府宅之中,是我小覷了你。若我今日在宴上,定當場揭露你身份,讓所有人看看你的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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