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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宋也川輕聲:「多謝。」

    霍時行擰著眉打了個哈欠:「和你們讀書人說話真累,這一路上,不是道歉就是道謝的,沒必要。我本就是公主府的侍衛,霍逐風是我師傅,有事你吩咐就行。我困了,我要去睡會兒。」

    說罷,繞過月洞門便走遠了。西溪館中只剩下了宋也川一個人。

    這一個月星夜兼程,宋也川從一開始的茫然,此刻已經逐漸明白過來,霍時行是宜陽公主留在潯州暗地裡保護自己的人,把自己偷偷帶回京,自然也是宜陽公主的意思。

    京城啊,閉著眼都能聞出那股只屬於京畿的氣味。

    是乾燥的、冷冽的,是肅殺與充滿寒意的。

    離開這裡時,還是黃花滿地的秋天。此刻,已經是萬物萌發,鶯飛草長的春天了。從雲彩裂隙里散落下來的陽光,金燦燦的,把屋頂和房檐都照得閃閃發亮。公主府比不得皇城之中的煊赫與輝煌,沒有太多宏闊的建築,倒是別有一番雅致玲瓏。

    宋也川走進西溪館中,房間是已經刻意打掃過的。一進門是紫檀雕螭龍牙雕屏風,明間的楠木嵌螺鈿條桌上放著琺瑯彩瓷燭台,睃猊獸香爐中燃著淺淡的青桂香。

    青桂香宋也川已經很多年沒有燃過了,這是昔年在常州時,他母親偏愛的香料。後來入京之後,大臣們身上的香氣不宜過重,他平日裡也不喜歡薰香,所以此刻聞到熟悉的味道,只覺得恍然如隔世。

    桌上還放著筆墨紙硯,桌椅板凳擦拭一新。宋也川走到窗邊,在這裡依然能夠聽到樹上的鳥鳴聲。溫昭明應該還沒有回府,整座公主府安靜得有些冷清。

    很難用確切的詞句形容此刻的心情。

    宋也川被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推動著,被迫向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成為溫昭明的棋子。

    她想如何利用他?

    宋也川覺得自己會生氣,但是除了驚訝之外,他並沒有太多不滿的情緒。

    甚至,一想到他即將又能見到溫昭明,一絲酸甜的滋味便蔓延在他的唇齒之間。

    餘下的時間,宋也川便靜靜地坐在窗邊。夕陽一點一點從天邊落下,把半邊天空染成瑰麗的橙黃,他知道公主回府了,因為有人聲從正門處響起,隔著牆院也能感受到燃起的煌煌燈火。他凝神去聽,溫昭明的聲音並不清晰。

    夜色一點點降落下來,暮色四合。喧鬧聲逐漸遠了,似乎是一群人簇擁著溫昭明向後院走去。宜陽公主府又重新歸於寂靜。

    *

    今日的晚膳有八個碟,額外加了一份春盤,取咬春的意思。焚羊肉、椒醋鵝、咸豉芥末羊肚盤、綠豆棋子面(注)……溫昭明略動了幾筷便停了,冬禧和秋綏奉上香茶供她漱口。

    「後日是六殿下的百日宴,殿下可要赴宴麼?」溫昭明把自己的手泡在銅盆之中,殷紅的花瓣落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隔著盆中的清水,甚至可以看見她手上青色的血管。

    「每年三月殿下都不參加飲宴,要不這回也找由頭推了吧。

    想到何昭儀徐徐飄來的挑釁的目光,溫昭明接過了秋綏遞來的毛巾:「自然是要去的。」

    她如今的榮寵都仰賴著明帝對她的眷顧,明帝身邊的亂進讒言的人不少,她只有多在明帝面前應卯,才能讓明帝想起她的那幾分好。若是她一意孤行,只怕自己也會像母親那樣,被明帝忘得一乾二淨。

    時間尚早,溫昭明站起身來,淡淡說:「我去走走,不用跟著了。」

    第22章

    宜陽公主府是昔年巧匠宮杉設計的圖紙,花團錦簇,風景絕佳,在府中散步時也會叫人覺得宛如漫步於江南水鄉。此刻,一輪弦月融融生光,照在溫昭明腳下的鵝卵石小路上。廣玉蘭樹含羞帶怯,花香微微。偶爾可以聽到春蟲的低鳴之聲從石階旁邊的繡墩草里傳來。

    隔著院牆,竹葉的影子落在地上,如銀華般的月光,給兩叢湘妃竹撒上一層淡淡的銀光。月洞門上掛著一個木質的匾額,上面寫了四個字:西溪花間。

    她竟分不清自己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在渾然未覺間走到了西溪館。

    西溪館位於公主府的最南邊,少有人走動,在月色之下,越發顯得清冷。

    溫昭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見宋也川,畢竟是她食言在先,將他又帶回了他不喜歡的帝京。

    一牆之隔,她突然淡淡地起在潯州度過的那段時光,賭書潑茶,一頭扎進書本黃卷之間,便可消抵一下午荒蕪的時光。喝的是前一年的舊茶,坐的是四條腿都不齊的椅子,木桌被蟲子蛀空,書本被裝訂了一次又一次。

    這樣的時光若是能長久該多好。

    溫昭明緩緩走進了月洞門。

    恰好宋也川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靜靜地抬起頭看月亮,月色如銀,他的側臉被月光勾勒出一個極為旖旎動人的輪廓。

    他總是這樣,喜歡待在她一眼便能看到的地方。

    春風徐徐吹過,吹動竹葉搖晃,發出沙沙的輕響。

    月光澆衣,宋也川整個人似乎在微微發亮。

    他和她走的時候一般無二,依然是清癯瘦弱的身子、平和的眉眼以及霧靄沉沉的眼眸。

    聽到她的腳步聲,宋也川如水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花木扶疏,枝條交映。他站起身,一撩衣袍,對著溫昭明行了一個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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