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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知道她在說討自己開心的話,明帝不點破只是笑笑:「你是有主意的,在你的婚事上總有自己的考量,你喜歡誰不喜歡誰,朕不會去管,但是宜陽,你的婚事,不可任性。你若是遲遲不願成婚,你妹妹其陽也總是和朕耍賴,不願讓朕指婚。」
方才臉上還帶笑的溫昭明,笑容淡了些許:「今日戎狄朝拜,父皇可是想將女兒嫁給戎狄?」
「烏格勒和朕是同輩人,朕還沒有那麼狠心。他的長子烏布和你同年,尚未婚配。」明帝看向溫昭明,「朕希望能夠依靠你,為兩國人民帶來和諧與安寧。這難道不是昭昭的心愿嗎?」
似乎男人生來便是如此,他們心中有天下蒼生,卻裝不下自己的女兒。
「父皇是強迫,還是自願?」驀地,溫昭明問出了當時宋也川曾問過她的話。
不等明帝回答,溫昭明便仰起頭:「如果父皇下旨,兒臣服從便是。若是父親問女兒的心意,女兒不想和親。」
「因為傅禹生?」
溫昭明緩緩搖頭:「因為兒臣不願面對父子、兄弟共妻,不願和人共事一夫。兒臣想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也喜歡我的人,同生共死。」
明帝笑了,他摸了摸女兒的頭髮:「昭昭啊,在男人心裡,女子其實並不是唯一的,娶妻納妾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若有喜歡的郎君,自然也可以養在身邊。」
風也漸漸安靜下來,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走到了三希堂門口。
明帝看著天上的月亮,喃喃說:「你和你母親一樣倔強。」
他沒有看見溫昭明眼中的失望之色,溫昭明對他襝衽一禮:「兒臣告退了。」
月朗星稀,溫昭明一個人向東華門的方向走去。月亮在她身後的天幕上低垂,淡淡的銀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對自己的親生母親,先皇后王氏,溫昭明的記憶並不清晰,隱約只知道是畫像上一個沉靜而端莊的女人。
她很想問問母親,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自己的叛逆與倔強,會不會讓未來的自己後悔。
舉目四望,廟堂之高,人人都想將她拆穿入腹。
她何其孤單啊。
*
二月初十,潯州。
學院重新開始上課,今天是第三日。
宋也川始終沒有見過小五。
這一日散學時,宋也川向陳義提及此事,陳義漫不經心地說:「他父母說,他年齡大了,書讀得夠多了,家裡的活也需要他一起幫襯,日後便不會再來了。最近倒是有兩個新來的孩子,今年五歲,明日會來書院讀書。基礎比較薄弱,宋先生只怕還得費些功夫。」
那一天,潮濕而淋漓的雨水中,溫昭明曾靜靜地對他說:「他們的命運便是復刻父母的命運。」而那時的自己曾偏執的以為,就算無力向政治開戰,他傾盡全力,或許可以扭轉不可逆的大勢所趨。此刻,那些他天真的執念,顯得如此可笑。
公主昔日的那一句話,如今一語成讖。
那個曾跪在他榻前含淚央求他的孩子,恰如溫昭明所說的那樣,逐漸復刻自己父母的人生。此後會有源源不斷的新學生湧入學堂,也會有人不斷的離開。就算把千字文教過一千遍又如何?他們能夠向上的路,早已經被砍斷。
世家大族所壟斷的門閥政治之下,這些掙扎於困厄之中的寒門學子,幾乎面對的是一盤死棋。人常說命運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但那一刻,宋也川清楚的意識到,如此朝堂、如此政局,想逆天改命談何容易。
他在不知不覺間,穿過了那條悠長的小巷,重新走到了溫昭明曾居住過的府邸門外,此刻這裡人去樓空,只有乾枯的枝椏從院中伸出來,兩三朵零星的紅梅開在上面,是整個隆冬時節難得一見的亮色。
一晃近兩個月,溫昭明徹底消失在他平靜得近乎寡淡得生命里。
大概是日子過得平常而庸碌,那些曾和溫昭明相處的時光,便會顯得如此鮮活、如此明亮。在這緊閉的門扉後面,溫昭明曾寬慰他不要太過顧及自己臉上的刺字,也曾拿著巾帕為他擦拭額角的汗珠。一切都像是一場轉瞬而逝的夢。
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站在不遠處良久的青年走上前,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叫宋也川?」此人其貌不揚,扔進人群中便很難再將他找到。
見他開口說的是官話,宋也川有些警惕,對著他客氣地一拱手:「正是在下,不知閣……」
話音未落,那青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劈向宋也川的頸側,餘下的話還未說出口,宋也川便昏了過去。
「讀書人就是墨跡。」那青年像扛麻袋一樣把宋也川扛在肩上,不疾不徐地走到停在巷子口的馬車旁邊,三下五除二把宋也川的手捆住,扔進車裡。那青年坐在車轅上,輕抖馬韁,哼起小曲,悠哉悠哉地向北行去。
第21章
夜色濃郁,三希堂中,明帝幼時的大伴正在幫明帝寬衣。明帝的目光落在牆角的博山爐上,突然開口:「朕的鳳凰兒太倔強。」鳳凰兒是溫昭明年幼時明帝為她起的乳名,這倆年叫得少了。
大伴名叫鄭兼,跟隨明帝三十多年了,他妥帖地將明帝的外袍取下來,交給侍女,而後恭敬道:「公主殿下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脾氣秉性自然是像的。」
明帝的心情原本還不錯,這句話打中了他的逆鱗,神色漸漸冷淡下來:「我本以為這個孩子不養在她膝下,便能少學她幾分,如今倒是和她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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