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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6:50 作者: 步月歸
是個極有傲骨的人。
「給你半柱香的時間。」劉瑾面無表情,揮手叫來一個人,「拆去他的枷。」
宋也川鬆了一口氣,有錦衣衛上前來拆掉他的枷鎖,極重的鎖枷被卸下後,宋也川對著劉瑾躬身行了一禮。雨水順著他單薄的脊背流淌下去,烏黑的頭髮貼在他清雋的臉上,宋也川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劉瑾眼中似有不忍之色,他側過身去,不再多看。
錦衣衛都站在幾丈開外的地方,宋也川因為雙腳之間掛著鐵鏈的緣故,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他蹣跚著向前走去,鐵鏈的碰撞在一起,發出嘶啦的響聲,混合著雷雨和風聲,刮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
刑場是一片空地,現下除了監斬官曾坐過的台子之外,看不出別的痕跡。宋也川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任雨水兜頭淋下,他寂靜幽晦的眼眸中,沒有半分淚意。他平靜的躬身,額頭貼在刑場的磚地上。
天地一片昏然與蒼茫,闃寂無聲,仿若只留下那一抹單薄的白衣。
一輛馬車停在了不遠處,從外觀看並不顯眼。有錦衣衛想上前驅趕,卻被劉瑾抬手攔住。他的目光落在馬車上的木槿花紋飾上,已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宋也川行完了禮,他手腕上的傷可見骨,幾乎無法借力,他站起來時身形有些踉蹌。
從馬車中走下來一個人,她穿著侍女的衣服,舉著一把雨傘向他走來。雨聲如雷,她停在了宋也川面前。宋也川緩緩抬頭和她四目相對,雨水順著他貼在臉上的髮絲滾落,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最後輕輕吐出二字:「殿下。」他的聲音太輕,以至於無人聽出他聲音中的哽意。
女子將雨傘移向他頭頂,微微傾身:「我來送你。」
宋也川艱難啟口:「多謝殿下。」
「昔年報恩寺前,我與你一面之緣。想不到再見竟會是如此光景。」女子聲音沉靜,身姿如竹,「藏山精舍打在父皇的逆鱗上,我救不了你,你會恨我麼?」
宋也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瞭然神色一閃而過,微微搖頭:「不恨。」
他今年也不過十八歲,哪怕穿著如此殘破的囚衣,背依然挺得筆直。像是一匹華麗秀美的錦緞,一片又一片被徹底撕破。
浩瀚又淋漓的雨,宛若神明的垂泣。
「時間到了。」劉瑾平聲說。宋也川後退半步,對著她一揖及地,而後又邁著蹣跚的步子向囚車走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再也看不見,馬車旁的侍女秋綏才低聲說:「若是皇上知道公主淌這混水,怕是要生氣的。」
今日來送宋也川的是明帝最寵愛的女兒,宜陽公主溫昭明。
綺羅加於周身,綾羅寸寸織錦。溫昭明是整個大梁王朝最靡麗輝煌的珍寶,是明帝心頭之珠。她收回目光,片刻後才說:「這是父皇的意思。」
秋綏低聲啊了一聲:「宋家這個案子,不是皇上親自定的罪麼。」
一股微冷的水汽自車外飄來,帶著清淺的土腥氣。溫昭明靠在金絲軟枕上,沒有回答秋綏的問題。馬車中的小香爐中燃的是沉水香,香氣幽微,卻又繚繞清馥。
皇帝想治宋也川的罪,又擔心寒門士人的口誅筆伐,所以讓自己心愛的女兒為宋也川送行。此刻,宋也川最後那個瞭然的表情,依然可以浮現在她的眼前。
他一直都是這樣洞悉一切的人,他什麼都明白。
溫昭明想到的是三年前,初見宋也川的那一天。
第2章
那是建業四年的初夏,溫昭明及笄之後不久,明帝於家宴上,提起了洛陽秦氏,似有要為她指婚之意。彼時的溫昭明不過是個柔軟的少女,她坐在席間靜靜地聽著父皇與幾個皇兄之間的討論,並不插嘴。
秦氏是太后和皇后的母族,太后如今多年不理朝中事,可洛陽秦氏卻有點坐不住了,下月便是明帝的生辰萬壽節,秦氏希望能夠帶著家中幾個郎子女郎一同入京。
此一心事昭然若揭,自然是希望通過姻親來重新鞏固秦氏在京城的地位。
皇后是明帝的繼後,席間笑談間說道:「幾個孩子都大了,皇子們也都娶了正妃,秦氏也算是名門望族,臣妾怕做妾委屈了她們。倒是宜陽年齡正好,若是選一位駙馬出來,成全一段佳話。」
明帝有五子三女,成年公主中,唯有宜陽尚未婚配。明帝由內侍服侍布菜,高深地看了一眼皇后,才慢悠悠地說:「宜陽還小,生母又去得早,朕還想留幾年。」
溫昭明懵懂地聽著眾人談論起她的婚事,雖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權利的傾軋,但已經能窺探幾分端倪。宴會後,明帝單獨把她留下,含笑問:「宜陽覺得,從秦氏中擇一郎子做駙馬,如何?」
此話從明帝口中而出,溫昭明便明白,父皇並非是絕無此心。她上前幾步,依在明帝身邊撒嬌賣乖:「女兒只想陪著父皇,不想嫁人。」
燭光瑩瑩,少女嬌嗔。明帝摸了摸小女兒的烏髮,若有所思。
從三希堂出門後,莊王派人來請她。莊王溫襄是皇長子,生母早亡,他一直養在先皇后,也就是溫昭明的生母膝下,他是眾多皇子中,與溫昭明最親近的一個。
在莊王的府邸之中,他溫聲問:「昭昭若是不想嫁人,不如聽為兄一言,秦氏族人本月下旬便要入京來了,昭昭不如趁機離京,去揚州找外祖住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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