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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0:34:49 作者: 椰芒一
    在這晃動的輕緩頻率中,他半瞌的瞳仁微微有些閃神,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手上撫觸皮毛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睫毛顫抖地眨了眨,而後,一滴晶亮的淚珠毫無任何先兆地滑了出來,順著眼尾,悄無聲息地落濕了鬢髮。

    恍惚之間,蔚藍的晴空慢慢被孤冷寒夜所吞噬,銀河的星子依舊璀璨奪目,周遭的喧囂風聲在空氣中逐漸燃燒成灰,萬物平息,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他仿佛重回了那個暗無天日的牢籠。

    「焰焰,你想死,我偏偏要讓你活!」

    男人張狂惡劣的笑聲吵得他頭疼,阮焰有氣無力地撩開眼皮,動了動手,撐著地面想爬起來,卻無論如何也辦不到,這具看似完好如初的身體,內里早就被掏空了,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嘯著疼痛。

    切膚取血、插骨抽髓、活剖剜肝……他所遭受過的,是平常人無法想像到的痛苦之最。

    「焰焰,你就像是個活體寶庫。」

    「臟器再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血液——太完美了,簡直是上天派到人間的救世主!」

    救世主?

    一個被剝奪了自由,任人宰割的救世主?

    多麼諷刺。

    如果可以選擇,他更想同這個瘋狂的世界一起毀滅!

    他要讓所有折磨他的人嘗遍世間最殘忍的極刑,然後生不如死的,帶著仇恨醜陋地繼續活在地牢中。

    「焰焰,你從一開始就做錯了。」獨眼的男人眼神溫柔地看著籠中奄奄一息的青年。

    是啊,他真的做錯了,應該一開始就自私自利地獨占所有資源才對——別人的生死,又與他何干?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被淘汰的廢物永遠都是廢物,他們早該死了。

    而他,從覺醒的那刻起便是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王!

    可惜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被淘汰的廢物是他,該死的也是他!!!

    好痛啊,真的好痛,像有一萬把刀片在剮他的肉,連呼吸都成了一種負擔。

    他快死了吧,就快要解脫了……

    阮焰輕輕扯開蒼白的唇角,享受著靈魂從身體裡抽絲剝繭離去的快意。

    手腳冰涼,軀幹僵直,生命力流逝的聲音多麼動聽~

    再努力一把,他馬上就能得償所願了……

    意識浮浮沉沉間,籠門被打開,一隻敦實的毛團突然壓在了他的頸子上。

    「嗯!嗯!!!嗯!!!!」稚嫩驚慌的奶嗓將他的靈魂強行拽住。

    黑絨絨的爪子拍上來,溫暖彈韌的肉墊胡亂地擦拭他眼尾冰涼。

    阮焰睜眼,透過幼崽短絨的爪縫,看到了一雙被淚水洗濯得黑亮的眼睛。

    「是你在挽留我嗎?」他已經有太多天沒碰過水了,嗓子干啞,聲音又低又沙。

    「嗯!!」粗胖的肉胳膊抱了上來,一個絨絨的毛腦袋立刻伸進頸窩,圓圓的硬頭骨抵著他的下巴,貼得十分緊,阮焰甚至都能感覺到小傢伙拼命梗直脖子的力道。

    「你想我活著……」

    他癲狂地笑了起來,笑得胸膛震動,眼淚泛濫成災:「可是寶貝,這樣活著,真的太痛苦了……」

    懷裡的小傢伙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毛絨絨的腦袋重新揚起來,肉掌撫上他的胸口劃著名圏地揉動。

    阮焰再次對上那雙陷在潔白絨毛中的,純真乾淨如天使般的眼睛。

    一對仿佛容納了整個銀河星池的黑色珍寶。

    他看著,呆愣的、痴痴地看著。

    看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所有的痛苦和磨難。

    他抱著它,在那溫熱的團身子和厚實絨毛中不知不覺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捱的夜晚。

    直到一周例行取樣的腳步由遠及近,他才眨動了眼睫,越過那圓絨的腦袋,看到它頭頂漫天的繁星璀璨。

    上帝把珠寶撒落人間,而它便是銀河饋贈給他的最甜那顆糖。

    阮焰微微翹起嘴角,附唇親吻糖寶不住抖動的黑朵朵。

    ——快樂總是短暫的,而緊跟其後的往往是無窮無盡的痛苦。

    籠門打開,懷裡沉甸甸的份量被來人粗魯地奪走。

    幼崽驚恐稚嫩的叫聲讓他心臟痛得像是裂開了兩瓣,阮焰第一次開始憎恨起自己的無能來。

    如果他足夠強大,足夠強大……

    眼前突然大亮,阮焰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他愣愣看著手上的細絨T恤:

    是啊,這回他強大了,卻再一次弄丟了它。

    阮焰顫抖著手將臉埋進絨毛布料中,滿滿的竹葉香氣和奶香味撲面而來,他深深地吸著氣,像一隻永遠吃不飽肚子的餓鬼,貪婪無度地攫取著上頭熟悉的氣味。

    滾滾,我的寶貝……

    該怎麼做、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再次回到我身邊!

    他還能有第三次機會嗎?

    還能再奢望一次……

    「大佬,大佬!」

    阮焰抬起臉,滿布了血絲的眼睛冷冷盯向來人。

    銘銘嚇得倒退一大步,差點坐地上去,還好跟在他身後的楚靈浦適時抬手扶了一把。

    阮焰將手上被淚水洇濕的衣服重新疊好放在一邊,他坐直身體,穿著軍靴的兩條筆直長腿閒適搭在地上,掌心依然覆著旁邊的衣服。

    在銘銘和楚楚相互打氣著走上前時,他開了口:

    「有事?」

    聲音冷得就像雪山顛上最硬最難化的那塊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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