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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9:56:57 作者: 老衲不懂愛
, 這對於在家裡望穿秋水等著他們歸來的家人來說,生離死別是多麼殘忍的事!!有些人還被相熟的帶回了骨灰,而有些人則永遠的留在了異鄉。
「樁子啊,樁子啊,你走了讓為娘還咋活啊,老天爺啊,你咋這麼狠心啊,我的樁子還只有二十二歲啊,他的娃都沒看上一眼啊。我的個心啊,你可心疼死為娘了,我還不如跟你一起去了算了……」
「爹,爹……」
「大壯哥,你答應了我的,你一定會回來的,你答應了我的……你答應了我的……」
耳畔是村里人的痛哭聲,那一聲聲的嘶啞哭泣,那一張張絕望灰然的臉龐,就像一下下刺向周頤的刀,讓他的心頓頓的痛。
半年前他還叫著那些人爺爺,伯伯,哥哥,那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而他們的死除了會讓家人痛不欲生外,在這個時代不會濺起一點漣漪。當運河修通的時候,後世會在史書上記載一筆某某皇帝於多少年修了貫穿南北的運河,功在千秋。而這些真正為了這條運河付出了生命的人,卻沒有人會在乎,沒有人會記得。
周頤望了望天空,捏著拳頭沿著小河向里走去,他再一次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個世界不是他前世生活的那個世界了,若想自己的命掙脫草芥,不被當權者隨意踐踏,他唯有拿命拼。
下灣村大部分人家都掛起了白帆,村子被麻木絕望的氣氛包裹。
而他和周老二今天要去奔喪,周頤的三叔公一個孫兒也沒能回來。
周老二帶著周頤去了三叔公家,見了往日那個年齡雖大,精神卻矍鑠的老人這會兒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氣,宛如腐朽的木頭一般好像一碰就要散架。
沒回來的是周頤的三堂叔,三叔公膝下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大兒子周田,二兒子周山,三兒子周地。三叔公一大家早已分家,他跟著周田過。
而周田又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周樁,二兒子周目,三兒子周齊。
周齊也就是三堂叔有一子叫周竹,比周頤還小兩歲,這會兒正帶著孝帕跪在靈堂前,小小的身子看著格外孱弱。三堂嬸跪在一旁一臉的麻木灰然。
周頤磕了頭之後,便站在周老二的身邊打量屋子裡的人。
周頤望著這位田大爺,他坐在靈堂一邊,臉上哀痛模樣再明顯不過,但周頤卻覺得奇怪,大堂叔周樁和而二堂叔周目各自兒子都已長大成人且已成親,而三堂叔膝下孩子卻還小的很,雖然這位田大爺一家沒分家,但這名額要是較真起來也不該輪到三堂叔身上。
周頤再向三堂嬸看去,只見她看著田大爺眼裡滿是刻骨的恨意,這位田大爺似乎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躲開了三堂嬸的視線。一個公公若是沒做虧心事,又怎會怕兒媳婦的眼神。
周頤瞭然,哎,這偏心眼兒的父母還真是哪裡都有,當時要不是他們家裡有銀子,只怕周老二這會兒也凶多吉少了。
周頤總覺得這喪事不會這麼順利。
果然,要出殯的時候,三堂嬸忽然一下站了起來,聲音悽厲的宛如地獄來的惡鬼:「爹,你看見了,你把齊哥的命親手送掉了,你高興了?哈哈哈,齊哥,你為啥這麼傻啊,你一心向著的親人他親手送掉了你的命啊!……」
這話引得田大爺身子一震,他眼裡滿是痛苦:「你在胡說些啥,老三是我的兒子,我還能盼著他沒命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裡只能拿出那麼多銀子,總得有人去,我能咋辦?」
「那你為啥不讓大哥二哥去?偏偏讓齊哥去,這一去就沒了啊,都是你偏心眼,要不是硬要讓齊哥去,齊哥怎麼會死,啊……」三堂嬸越說越瘋狂,最後朝著田大爺嘶喊了一聲。
「我……」田大爺無話可說,他是藏著點私心,三兒子一直是個悶葫蘆,他對這個三兒子沒有另外兩個兒子感情多,但他沒想到老三就這麼回不來了啊,他想著老三一直身子壯實,咋的也不會丟了性命,誰能想到……
「我當時就說賣家裡幾畝地,是你們,你們都不同意,現在好了,你們得逞了,我的齊哥回不來了,就是你們害死的,一群沒良心的畜生……」三堂嬸從周田到周樁,周目一一指過去。
周樁,周目眾目睽睽之下,被弟媳婦兒這麼說,只覺得所有的麵皮都被扒在了地下。
「娘,娘……」周竹嗚咽著抱住三堂嬸,母子倆抱頭痛哭,孤兒寡母看了讓人無比心酸。
這時有婦人上前勸三堂嬸:「你要往開想,這也是誰都不願意的事,你還有孩子呢,你要是不能想開,孩子咋辦?」
「竹兒,娘的兒,你記住,要了你爹命的就是你的親爺爺和伯伯,記住……」說著在誰要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衣服里掏出一把剪子對著心臟直直插了下去:「齊哥,我來陪你了……」眼神渙散,手也搭了下去。
「娘!!!!!!」周竹抱著渾身是血的母親不知所措,他小小的年紀還不明白生死的意義,只是看著母親血流不止的胸口感到本能的害怕。
「啊……」周圍的人被這一幕嚇懵了,反應過來後忙朝著母子倆圍過去。
「這……這……」田大爺渾身顫抖,嘴唇打著哆嗦:「看看……看人……咋樣了?」
「快去請大夫,快去……」
周頤也被嚇得懵住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三堂嬸會這麼烈性這麼痴情,在靈堂上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忽然他的眼睛被周老二用手擋住了,周頤能感覺到周老二的手在微微顫抖:「別看……」他的聲音似乎含著冰。
周莊和周目也臉色慘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心裡後悔不迭,早知道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銀子給湊出來。
沒一會兒大夫被請來了,他探了探鼻子,又把了把脈,嘆息的搖了搖頭,田大爺眼裡的希翼頓時灰敗下去。一時偏心,造就的卻是兒子兒媳雙雙丟了性命……
「造孽啊,竹娃兒還這么小,這剛沒了爹,又沒了娘,以後可咋過?」
「她三嬸狠心啊,孩子都不顧了。」
「娘,娘,娘你醒醒,娘……」周竹無助的拉著三堂嬸的手,周圍人或嘆息或同情的眼神讓小小的他害怕不已,娘說爹爹睡過去了,可現在娘也醒不來了……「哇……,娘!!!」
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周竹放聲大哭。穿著孝衣的身子被三堂嬸身上的血染得通紅,宛如最灼熱的情緒肆意跳動。
周圍的人看著這悽慘的一幕,都抹起了眼淚。最後是周竹的奶奶將他抱走了。
三堂嬸和三堂叔合葬了一起,下葬這天,烏雲遮住了天空,眼光使勁也沒能穿透。周頤望天,這只是他們下灣村,生離死別就上演了一場又一場,而整個大越朝,又有多少同樣的故事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