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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9:21:48 作者: 徐公子勝治
其實她說的就是風君子和梅野石這對師徒,尤其是風君子,就差直接說出名字了。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風君子,希望能從他的反應中觀察出什麼。風君子知不知道她說的人是誰?風君子一直在很用心地聽,臉上的表情也是很關注,但從頭到尾神色沒有一絲閃爍變化。
阿芙忒娜的故事說完了,舉起了桌上的杯子向風君子道:「風先生,我敬你一杯酒,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問題。」說完她自己端杯一飲而盡。
「你想問什麼?」風君子拿著酒杯問道,卻沒有著急喝。
阿芙忒娜:「我只想知道,那個遺忘力量的人是怎麼想的?」
風君子:「也許他從未有遺忘,只是認為那沒有必要,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靈頓侯爵也舉杯喝了一口酒,淡淡地笑著說道:「人應該做與自己的力量與身份相稱的事情,這是他應有的地位,強大者向弱小者屈服是毫無道理的。」
風君子也笑:「那是靈頓侯爵認為自己是強大者,比如你是不可能為白少流服務的,對不對?」
顧影:「風先生,你怎麼總把事情往小白身上扯?說故事就說故事。」
風君子:「那好吧,就事論事。靈頓先生,假如坐在我對面的不是您和洛先生,而是斯匹亞國王和志虛國總統,我想我仍然和現在一樣毫無區別。但你呢?這裡根本不存在誰向誰屈服的問題,只存在一種你理不理解的境界。」
阿芙忒娜眼睛一亮,立刻追問道:「風先生為什麼會用自己來舉例?」
蕭雲衣解釋道:「他這人就這樣,倒真沒撒謊。我最佩服的就是這一點!」
阿芙忒娜:「可我問的是故事中的那個人。」
蕭雲衣:「這別人就沒法說了,你應該問故事中的本人。但是我可以再講一個故事來解釋你的故事,以及你特別是靈頓侯爵的疑問。」
洛兮笑著說:「好啊,今天的故事越來越好聽了!」
蕭雲衣講的這個故事是志虛國古代道家經典中的一個寓言,內容是關於一隻死耗子的——
天地之間有一種神鳥,名字叫大鵬,雙翅一張開能捲起八千里雲氣,扶搖而上可衝激九萬里神風,非天池清泉不飲,非參天良木不棲。有一天大鵬鳥從高空飛過,下面的樹林裡恰好有一隻貓頭鷹抓住了一隻耗子,剛剛把耗子弄死準備吃,抬頭就看見了大鵬鳥。貓頭鷹嚇了一跳,一把抓住死耗子沖天空大喊:「這隻耗子是我抓的,你不許來搶!」
蕭雲衣聲音清脆,講故事時繪聲繪色還面帶表情,當她模仿貓頭鷹的樣子抬頭大喊時把旁人都逗笑了,洛兮笑著說:「那貓頭鷹真有意思!」
阿芙忒娜:「然後呢?」
蕭雲衣:「然後沒有了,我是在書上看見的,書上就寫了這麼多。」
風君子插話道:「不是不是,其實這故事沒有完。」
蕭雲衣:「還有啊?那就是你的杜撰,你自己補充吧。」
風君子又在這個故事後面接了一段——
大鵬鳥沒有理會貓頭鷹飛了過去,貓頭鷹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時又飛來了另一隻貓頭鷹,第一隻貓頭鷹對第二隻貓頭鷹說:「你看見了嗎?剛才飛過去一隻鳥,它竟然不抓耗子。」另一隻貓頭鷹看了看它爪子下面的死耗子說:「抓什麼耗子,我要是它那麼厲害,就搶你腳下的這隻死耗子。」第一隻貓頭鷹道:「那它為什麼不搶呢?」第一隻貓頭鷹說:「對呀,我也不明白!」
風君子眉飛色舞就像一個人在唱雙簧,同時模仿兩隻貓頭鷹在說話,逗得洛兮咯咯直笑。他說完之後終於把手中的那杯酒給喝了,然後不看別人只盯著靈頓侯爵道:「侯爵先生,你想明白了嗎?」
靈頓侯爵臉色變了變,很有些陰沉,風君子又解釋道:「我說這個故事,絕對沒有不尊重貓頭鷹和死耗子的意思,但這些大鵬鳥怎麼想無關。」
白少流點頭道:「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何況是這麼大的世界呢?」
阿芙忒娜卻問蕭雲衣:「風夫人,這個故事是你起的頭,你是在哪本書上看見的?」
蕭雲衣:「其實是我老公經常看的書,我結婚前根本不會看的。」
阿芙忒娜:「那結婚後呢?」
蕭雲衣:「那我得看啊,我也要知道他天天都在看什麼,及時掌握思想動態。」
這一場晚宴先後有五個人講了四個故事,矛盾的焦點主要集中在風君子和靈頓侯爵之間,雖然大家的談吐都很有禮貌很文雅,但言辭之中毫不含糊。話題是靈頓侯爵挑起來的,風君子一點也沒給面子,挑動大家講故事將靈頓侯爵講了個灰頭土臉。
收穫最大的當然是各位旁聽者,白少流也聽明白了很多事情。其中的道理原先也朦朧知道,但是很難直接說出來講得這麼清楚。顧影大多數時間都在看小白,越看越覺得他的好處很多,真是難得的坦蕩與爽朗,能在這種場合侃侃而談應對自如也就罷了,而且他面對貧困的出身以及無論什麼樣的尊貴與傲慢都很坦然。
阿芙忒娜一直在注意觀察風君子,當風君子笑眯眯地講述兩隻貓頭鷹的故事時,雖然是對靈頓侯爵盡情的嘲笑,但這個故事也是對她說的。看著他的臉,再想起那個大鵬鳥的傳說,透過他的笑容阿芙忒娜也感受到了一種超然的氣息,仿佛隱約見到當年夢中相會的那個少年。同時她也在嘆息,面前這個人是那麼近又是那麼遙遠,中間仿佛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