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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9:21:48 作者: 徐公子勝治
    梅野石最大的功業就是率領各大派同道平息了修行界的內亂紛爭,明確了在現代文明社會中傳統的修行人如何相安自守,紅塵內外彼此無傷。他不僅集合眾人重新修訂了流傳千年的修行戒律,而且確立了修行戒律的權威性——不是各門派內部的自我約束,而是崑崙修行人共守共責的行為準則。修行人可以行走紅塵,如果自己願意也可以在世俗中以任何身份做任何事情,但不能公然以「超人」的身份出現,也不能以「超人」的手段干擾世俗社會的運行規則。

    總之就是一句話:紅塵內外、天人之間,自有一條界線不可逾越。

    三少和尚說到這裡,清塵插嘴問道:「大師,我有一事不明。你說的這些人有這麼大的神通,為什麼不背負更大的責任?以他們的能力為這個世界做更多的事情。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力量越大,責任也越大?」

    三少和尚笑了:「別說你不明白,恐怕世上很多人也都不明白。我是佛門中人,就講一講自家的道理。佛說『眾生平等』,然而眾生如何平等?你我不比他人更高貴,也不比他人更自由,所謂解脫並不是在人間橫行。一個人背負責任的方式有很多種,自身力量的強大不等於他人賦予了你更多的責任,也不等於你可以將自認為的責任加諸世人。」這和尚言辭非常流利,就是稍微有些羅嗦。

    清塵:「我還是不太明白。」

    三少和尚:「那就說你能明白的,你的武藝超群可力敵萬人,所以你殺了不少人,而巡捕司一直沒辦法抓住你。」

    清塵:「我殺的都是該殺的人。」

    三少和尚:「這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但是換一種情況,假如你殺了不該殺的人,結果不也是一樣嗎?普通人包括執法的巡捕誰拿你有辦法嗎?這還僅僅是你,假如是梅先生那樣的高人,志虛國官方處理這類問題密勤局特別行動組全體出動也無計可施……針對修行神通的戒律精髓不在於不做,而在於做!」

    清塵:「在於做?不是不讓做嗎?」

    三少和尚又伸手摸了摸光頭:「戒律只是一句話而已,假如有人違反怎麼辦?那麼崑崙修行人只要發現了就有責任出手阻止!這才是梅盟主修立新約最大的貢獻……修行人所能展示的神通,在普通人面前如同神靈般的存在,因此也能被奉為神靈的化身。可他們畢竟是人不是神,這種情況下難免會有人慾乖張地膨脹,神靈的自由是不受人間限制的,而橫流的人慾卻可能送所有人下地獄……所以,有必要劃分一條明確的界限,不讓這種事發生。」

    清塵:「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起了一句話——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

    三少和尚:「上帝我聽說過,愷撒又是那位菩薩?」

    清塵:「愷撒不是那位菩薩,是古代西方一位執政領袖,後來成為人間君主的代名詞……抱歉,我打斷大師的話了,那三大宗師現在怎樣了?與你來救我又有什麼關係?」

    三少和尚:「關係就複雜了,這又是一個故事。」清塵不再說話,和尚繼續講起崑崙修行人的往事來——

    梅野石剛出生不久,其家族中有人暗中動用梅氏神器——據說能運轉崑崙地脈的青冥鏡,企圖以神通擾亂人間,闖下大禍後逃匿。光教寺葛舉吉贊活佛曾借用梅氏神器未得,梅野石的父親當時以性命發誓神器不能妄動,因此留下隙怨。出了這件事,葛舉吉贊活佛率修行同道上門問罪,梅氏夫婦無法也不想辯解,在眾人未到之前自我了斷向天下謝罪。

    梅氏遺孤梅野石,被守正真人帶到平日隱居的山村中,交給一對無子的普通鄉民夫婦收養,起名石野。石野長大後到城裡讀書,遇到了在人間遊戲的少年忘情公子,機緣巧合拜其為師修行金丹大道,隨後又多有奇遇終成新一代宗師。

    梅野石修行大成之後,以慧眼神通於定境中追見身世往事,於是上門逼問葛舉吉贊活佛當時情由。多年前一幕仿佛又現,活佛自知有愧於此子,在梅野石未到廣教寺山門之前,就已經虹化升天往生極樂。活佛虹化之前留下遺言,已經輪迴升座七世此去不再回,不僅不再有靈童轉世,而且也未指定廣教寺一脈的衣缽傳人。

    活佛有一名尚未出家的弟子名叫尚雲飛,也是活佛座下修為最出色的傳人,活佛虹化那一年尚雲飛年僅十八歲。其後尚雲飛遠走海外,遠離了崑崙修行界的紛爭,而忘情公子與守正真人兩大宗師合力精心栽培的梅野石成為了崑崙修行界的盟主。等尚雲飛再回到志虛國的時候,身份已經成為山魔國的金融投資鉅子。

    三少和尚講到這裡,抬頭望天仿佛在回味那風起雲湧的往事。清塵以為他講完了,忍不住問道:「大師,梅先生與尚雲飛的來歷我知道了。你方才所說三大宗師,除了那位活佛,另外兩位現在怎樣了?」

    三少和尚這才回過神來,從天上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想起忘情公子往事,不覺有些走神。我小時候逛街時常遇到他,有好幾次他還買東西給我吃。」

    清塵詫異地問:「你說什麼?一代大宗師成天在街上閒逛?」

    三少和尚:「很多修行人就混跡於市井之中,與常人無異。三大宗師中,忘情公子年紀最小,甚至比守正真人小了一百多歲。更有意思的是,在他少年時,與梅野石、尚雲飛是一家學堂的同班同學……他們都是志虛國蕪城人,我也來自蕪城九林禪院,小時候見過他不奇怪。可惜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代宗師,也不再理會修行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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