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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9:21:48 作者: 徐公子勝治
最粗的一道傷疤從額頭沖斷眉毛一直向下斜斜的延伸到嘴角,如果再深一點恐怕連眼睛都保不住了。另一道傷疤呈S形從顴骨最高處到耳根彎曲的穿過半張臉,就像一隻猙獰的大蜈蚣。還有一道傷痕很深,小白懷疑當初受傷時幾乎都見到了骨頭,從眼角到下頜很直就像刀切的一般。除了這三道大傷痕,她的右臉上還有很多細碎的小傷口,皮膚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這哪裡是人的臉?小白直接就想到了魔鬼、夜叉、修羅……等等傳說中的恐怖形像,尤其是與另外半張精美的面容合在一起,對人的視覺神經簡直就是一種摧殘和折磨!小白的第一反應是差點尖叫出聲,第二反應是差點鬆手把她扔回到地上。然而他沒叫也沒動,深吸一口氣總算保持了鎮定,因為他早有心理準備。
他早就知道莊茹臉上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今天第一眼看見她就感應到她心裡很害怕,那種躲在黑屋子裡很恐懼又不敢出來見人的感覺。小白知道為什麼,莊茹撞樹時的心情已經接近於絕望,如果自己現在再發出一聲驚叫估計她連死的心都有了。小白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對她說話。
莊茹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時,本能地抬手拉過頭髮想遮住左邊的臉,她還沒有看清扶起她的好心人是誰。這時她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莊姐,你別害怕,是我,小白!你不用擋著臉,我已經看見了,沒什麼的。受了傷,又不是你的錯。快起來吧,我看看你的額頭,好像撞破了!」然后庄茹就看見了小白平靜如常的眼神和一臉真心關切的神色。自從她受傷之後,安慰的話聽的不少,但就這麼直視著她眼光毫不閃爍語氣又能這麼平和的人還是第一個。她心裡一酸,不知不覺眼淚先流了下來。
由於傷疤的牽動,莊茹的右眼睜開時是很難看的三角形,流淚的樣子不僅不讓人感到同情,看上去甚至有一種恐懼和厭惡。但同時你看見她美麗的左眼垂淚,就連石頭一樣的心都會融化。白少流的心情就是這麼複雜,一方面覺得她難看得簡直無法再多看一眼,另一方面又覺得她可憐得讓自己的心軟得不能再軟。這時他聽見了莊茹的聲音:「小白,是你嗎?我是不是很難看?」
「莊姐,你的臉受傷了我知道。不要那麼難過,現在醫學那麼發達,整容一定可以整好的。」儘管心裡的感覺很複雜,白少流表面上還是神色不變,語氣很柔和目光既不閃爍也不躲避。他既然能夠明白莊茹此時的心情,也就知道說什麼話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小白感覺到莊茹的心情從哀傷的絕望變成深深的遺憾和期待,她弱弱地說:「整容?我問過醫生,太難了!而且也不可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我花不起那筆錢,錢莊也不會支付這麼巨額的費用,就算能給一部分也需要我自己提前墊付。」莊茹說話時還有點迷迷糊糊的,既像是在和小白說話,又像在一個不相干的人面前自言自語。
莊茹提到了錢,小白突然想起一件事,那還是幾個月前聽見錢莊同事的議論。莊茹勾搭上嚴襄理,又是重要部門的業務骨幹,平時明里暗裡的收入不少,在嚴襄理那裡也有不少好處。半年前她在烏由市一個高尚社區買了一套不小的公寓,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因為她就在萬國摩通錢莊辦的住房按揭貸款。莊茹一次交了一半的首付,剩下的按揭每月是兩千八百多塊。她可能有些積蓄,但交了首付又裝修完房子之後,估計花得差不多了。畢竟她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單身女人,不可能有太長的攢錢時間。
莊茹大概以為自己今後的收入會很穩定,供房子綽綽有餘,沒想到卻會出那麼檔意外。自己在錢莊內部整頓中內退了,嚴襄理也走了,花容月貌也毀了。每月一千二百元的基本保障工資也僅夠過日子而已,無論如何不可能長期供現在的房貸。小白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因為他也在錢莊工作過,錢莊每月還住房按揭的時間是二十五號,而今天已經是九月二十四號了。莊茹一定是趁著晚上人少來取錢的,卻發現自己的卡里已經快沒錢了。
白少流:「莊姐你快起來吧,不要坐在地上說話……你是來取錢的吧?是不是明天要交房款?……其實你可以把現在的房子賣了,再換一套小的住,這樣就有一筆錢了。」他扶起莊茹一面小心地說著話,心中感應莊茹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心情也在絕望中有所緩解。
莊茹:「你是怎麼知道的?」
白少流:「別忘了我以前也在錢莊工作。」
莊茹:「我問過了,即使我把房子賣了也不夠。我這種手術在志虛國內做不了,只能到羅巴盟或者山魔國去試試,結果也不一定。」
白少流:「不要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你剛才取錢是不是錢不夠?我這裡還有一點,應該夠你這個月的,你先拿去還房款吧。賣不賣房子都應該自己去辦,萬一讓錢莊收回去拍賣就不划算了。」
莊茹的聲音又有些哽咽:「小白,你真是個好人……這麼長時間,只有你見到我還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不是,你比以前對人更好。可是這錢……」
莊茹在耳邊說話,小白在心中自己問自己,他看見莊茹還和以前一樣嗎?絕對不是!剛才自己嚇得差點叫出來,現在心裡還有一種恐怖厭惡的感覺——看見她那半張臉。可是小白一直強忍著目光沒有游移閃爍,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在他的經驗里,碰見感官難以忍受之事,首先就想著要去適應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