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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9:18:38 作者: 徐公子勝治
假如在平原上坐高鐵的話,兩百公里的路用不了一個小時,但是在喜馬拉雅山最高段,幾乎是無人能夠穿越的禁區,就算是成天樂,一夜時間也不過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然後就必須得休息了。在這裡要時刻保持在神氣充沛狀態,不能耗費過巨。
遠方天際露出一線曙光時,成天樂已進入絕壁上一個天然的洞隙中定坐調息,當陽光撒向喜馬拉雅山脈,盛龍蹲在洞口發出驚嘆之聲。此地的風景是在別處見不到的,黑夜裡趕路體會的不清晰,日出之後才能看清這片荒原。
他們從拉薩來的路上所見非常蒼涼,景色也極美,但是海拔五千米以下的地帶還是有植被生長的,偶爾能看見牧民人家,以及路邊的寺院、經幡與白塔。天是特別的藍、藍得不帶任何雜色,雲是特別的白、一道道呈飄旗狀,貼地的矮草呈現出遠近不同的色調,而白塔與紅牆點綴出的色彩特別醒目。
可是到了這裡,已沒有了生命的痕跡,只能看見一樣東西——石頭。荒原上寸草不生,大大小小全是石頭,只有一望無際單調的青白色,連苔蘚都看不見。遙望南方就是不知名的群山,山頂上覆蓋著一線終年不化的白雪,再上方就是藍天,視野里是非常分明的三層色調,別的什麼都沒有。
成天樂凝視靜觀的時候,莫名感受到一種氣息,似極遠又極近無處不在,瀰漫在這天地間,然後他突然發現了什麼。昨天在車上,他看見了遠處的幾座山峰,山壁上的光影折射恍然呈現出人的五官,元神中也有一種被注視感,當時他也叫車上的同伴看了,但大家都沒有同樣的發現。以為是他看錯了。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不是錯覺。
這就是所謂的天地靈息,那些雪峰包括這片高原都是生動的,在不斷的成長與變化中,包含著無形的靈動氣息。你可以認為它們並沒有生命,或者說沒有人那樣的靈智,但它的確生動有靈。當你感受到這一切時,便給這種靈動賦予了擬人化的含義,仿佛能伴隨它一起呼吸、思考,甚至看見它的形象,或者說她的形象。
成天樂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幅畫,若非如此,姑蘇山水神韻何以成靈?
為何成天樂走過很多名川大山,直至來到這裡,才將這天地靈息感應真切?這裡沒有任何其他的生命,沒有植被與各種動物雜亂的氣息,於是這些山峰本身的生動便毫無遮掩的展現出來。而且此地太開闊雄渾了,那微弱的感應在天地之間瀰漫,顯得異常清晰。更重要的一點,成天樂的修為到了地步。
每一座雪山就是一位女神,這個比喻有真切的含義,演義開來便成了種種神話傳說。沉浸在這天地靈息中,感覺不是自身的渺小,而是連自己都消失了,融化在天地靈動之間。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意境,也是御神之法的極致,成天樂修煉至今,望荒原而御神之道圓滿。
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真的消失了,就融入這高原成為其一部分,那麼他的神念仿佛也成了這山峰的意識。似是生命未有之前或者消失之後,這世上本就沒有他,他來自於這天地,或消散於這天地。
等成天樂回過神來,仔細體會方才進入的定境,恍然窺見一線玄關門徑。如今御神之道已修煉圓滿,但想突破更高的修為境界,必須先看到門徑才行。看到了不等於能邁過去,但看不到便永遠在此停留。
然後他吩咐訾浩與盛龍在洞口處小心護法,又一次進入了畫卷世界,對小韶講述最新經歷與感受。他已有「隨言入境」之能,令小韶仿佛身臨其境。
小韶眨了眨眼睛,有些調皮地問道:「你在絨布寺只看見了一僧一尼,他們見你掏錢供奉,又拜了廟中的祖師,便主動帶你去拜了蓮花生。我們修的欲樂雙運道,就是蓮花生所創所傳,你說那一僧一尼是不是也在雙修啊?」
成天樂呵呵笑道:「有可能吧,但這種問題我也沒好意思問他們。」
小韶:「蓮花生當年的修行洞府就在絨布寺,你有沒有找到那個山洞啊?」
成天樂:「山洞倒是沒見著,但是看見了蓮花生的本尊像。其實當年蓮花生修行之時並沒有絨布寺,所謂建寺也只是一個傳說,那裡的寺廟是一百年前才建起來的。那一片地方就是他當年的修行洞府,未必特指哪個山洞。如果一定要尋找那個山洞,可能就在我所拜的坐像身後啊。那座佛殿就是依山而建的,他坐在那裡,那裡就是洞府。」
小韶:「你現在也是坐在高原上的一個山洞裡,將來說不定也有傳說,這裡就是你當年的修行洞府。……你方才說看見了雪山女神,究竟是哪一位女神啊?」
成天樂:「此地自古相傳,每一座雪山就是一位女神,並不特指哪一位女神。我不是說過嗎,若身在高原,你便是我的雪山女神,我也可以說看見了你。觀天地靈息,有我們自己賦予她的含義。」
小韶若有所思道:「那蓮花生在珠峰腳下修煉,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絕對不是為了觀光,恐怕也不是單純的為了磨礪意志,而是你今天所說的原因。……你今天坐在這個山洞裡,於蓮花生當年坐在那個山洞裡,應該有相類的感受,對於真空清靜光明境,又有了什麼體會?」
成天樂:「當然有體會,我在想你從何來?雙修中種種欲樂,又從何來?所謂欲樂之極致,恐怕就是它的發端,在生命本源之處,於無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