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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9:18:38 作者: 徐公子勝治
蘇福又對成天樂提出,她想去外地看一眼,那個朋友介紹的工作機會真的相當好,反正離蘇州也不太遠,而且職位是派到蘇州做分公司的主管。成天樂知道她的脾氣,不可能不讓她去,反正這是畫卷里的世界,就看一切如何發生吧。
蘇福離開了蘇州,就等於從畫中世界裡消失了,成天樂一度有點不太適應,就連入境時定心都有些恍惚。他這才警醒過來自己有些過於沉溺在畫中世界的經歷,反倒失去了打開這畫卷的本意,於是重新收拾精神去審視自己在畫中所遇的一切。這是一個夢嗎?如果這是夢,卻又是在現實世界中完全有可能發生的,只不過他走向了另一條軌跡而已!
蘇福不在蘇州,成天樂進入畫卷世界暫時並沒有什麼特定的目的。這一天他又來到了熟悉的山塘街,從虎丘走向閶門方向,一路看著那一隻只改變他命運的石狸像。成天樂突然想到,他觀畫練功是為了取出這些石狸像中所有的法訣,但若僅以此為目的行事,卻錯過了這七里山塘自古以來的風景。若沒有領悟這一路上的風景,他也取不出法訣!
當走過山塘橋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琮琮弦音,聲音是從河中一條烏篷船中發出的。居然有人在船上彈古琴,演奏的是一首現代曲目《姑蘇行》。該曲分為三段,第一段是描述蘇州園林美景;第二段是描述人們玩賞園林時的心情;第三段是景與人和、人於景中流連忘返。
成天樂突然想起來了,這首曲子他聽人現場演奏過,是在蘇州的一家茶室中,演奏者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就是那家茶室的老闆名字叫甄詩蕊,也是當初張瀟瀟給南宮玥介紹的古琴老師。成天樂下意識的望向那船,恰好一陣風把船篷前的帘子掀開一角,他看見了那彈琴的人,竟恍然站定,好半天沒有挪開腳步。
風吹開船簾的一角時,他瞥見船艙中放著一張琴案,琴案上有一張古琴。此琴為桐木質,黃花梨雁足、犀角琴軫、蚌徽。琴面上的朱漆已呈栗殼色,布滿了細碎的流水斷與冰裂斷紋路。琴身弧腰妙曼,看上去就像一位窈窕美人。
那撥動七弦的纖纖素手,肌膚如羊脂凝玉,再看那琴案後撥弦之人,是一位二八年華的古裝女子。她穿著束腰短襦長裙,淡青色的裙裾曳地,跪坐在墊子上,而上身的短襦只有半袖,袖口在肘彎處如蓮花般展開,露出一對嫩藕般的小臂。
她雙肩垂下一條彩繡披帛,那是古人的一種披肩或者說是絲巾,在風中微微揚起,隨著那琴聲音韻飄蕩。這種短襦長裾裙、配上紗羅披帛,是一種唐代的服飾,束腰很高,更顯得身形優雅修長,同時勾勒出女性胸部的曲線之美。再看披帛間的領口,那一片前胸隆起的曲線上端,如白雲般的柔嫩。
那女子明眸皓腕,五官就似壁畫上的飛天般精美,長長的睫毛末端稍帶捲曲,手撥琴弦時目光不知在望向何方,似乎在看這山塘流水,又仿佛穿越了畫中的姑蘇人煙。她的神情、她的氣息、她的生機律動,完全融入了那琴弦撥動的音韻中。
而這淙淙的琴聲,又仿佛完全融入了這七里山塘、這天地之間畫卷里的姑蘇。語言無法形容聽見這琴聲的感覺,這一瞬間,成天樂仿佛就覺得這琴聲自古就應該飄蕩在這天地間,是這姑蘇畫卷本應有的律動。
這琴、這人、這聲、這景渾然一體,雖只是驚鴻一瞥,成天樂恍然間卻感覺一切一切都已經遠去,畫卷世界裡只有這琴聲飄蕩,包含著山塘河流經千年的風華情懷,無需去看、去找尋,天地間自有這琴聲;聽見這琴聲,仿佛就看見了那撥動琴弦的人。
第268章、捲簾風,畫裡琴舟不再逢
等成天樂回過神來,那烏篷船和船上彈琴的姑娘已經遠去不見,但那琴聲仿佛仍縈繞在耳邊,就如穿越千年的嘆息與低吟淺唱未曾斷絕。成天樂的感覺已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剛才只是一瞬,他什麼都沒有去想,此刻才可以細細地回味。
方才的神識感應中,那彈琴的姑娘、撥出的弦聲與這姑蘇畫意,氣息韻動竟是完全融合的,這是一種什麼樣修為境界?她所彈奏的那張古琴是真正的古物,而且是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成天樂一時間還看不出那是哪個朝代的東西,但至少也應有數百年!
無論是畫裡畫外,蘇州城他逛過很多遍,尤其在畫卷世界裡,這條山塘街他更是反覆走過很多次,怎會出現這樣的女子、聽到這樣的琴聲?
……
退出入畫之定境,回到現實世界裡,成天樂仍如站在山塘河邊那樣出神良久,手持畫卷並沒有在想什麼,就似處於一種難以形容的恍然狀態,耳邊似乎還有那琴聲在縈繞。
突然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恍惚,只聽「耗子」喊道:「成天樂,你已經從畫裡出來了?怎麼還像在畫中似的,這樣一副表情,剛才看見什麼了?」
成天樂放下畫卷長出一口氣道:「我看見了一艘烏篷船從山塘河中駛過,風吹動船簾,船中坐著一位彈奏古琴的姑娘,那真是天籟之音!我簡直沒有辦法想像,此人能將一首現代曲目彈出那樣一種意韻來,我幾乎連元神都化入了琴聲中。而那姑娘的氣息顯然與眾不同,我卻不清楚那是怎樣一種修為。……耗子,你在畫卷里就沒見過那位姑娘嗎?」
「耗子」:「什麼姑娘?畫卷里的姑娘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