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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你說真的?」牧磬說,「那我姑呢?」

    「嗯……你姑……難說。」昌流君說,「總之不要問了,聽話。」

    牧磬怔怔看著昌流君,突然說:「我是不是只有你了?」

    「是,可你還有我呢。」昌流君說。

    馬車漸行漸遠,段嶺靠在武獨懷中,彼此依偎在一起,昌流君離開時,他想起的卻是郎俊俠。

    他本以為這些日子裡,會有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哪怕只是留下一陣風,一個影子。但他始終沒有來。

    但無論如何,他還有武獨,他抬頭看向武獨。

    「又想你爹了?」武獨打量段嶺,問。

    「沒有reads;重生之帶著家人奔小康。」段嶺笑道,「只是想你了。」

    他牽著武獨的手,與他一同回宮去。

    靜夜之中,牧曠達身處yīn暗cháo濕的天牢,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不住發抖。

    「殿下!」

    「殿下不必親自進去,我們將犯人提出來就是了。」

    「不礙事。」段嶺躬身進入天牢內,身後跟著武獨,沿著cháo濕的台階走下去。

    牧曠達一身囚服,鬚髮灰白,仿佛老了近十歲。

    「王山。」牧曠達笑了起來。

    「師父。」段嶺說,「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栽培與教導。」

    牧曠達喘息,說:「你們李家,永遠不會……」

    「你想知道磬兒的事嗎?」段嶺打斷了牧曠達的話。果然,牧曠達靜了,渾身發抖。

    「我把他送走了。」段嶺說,「明天你就要行刑了,特地來告訴你一聲,安你的心。君無戲言,以我大陳列祖列宗之名發誓,我沒有殺他。」

    「謝……謝謝。」牧曠達顫聲道,「謝謝你,王山!」

    「但太后我救不了她。」段嶺說,「就這樣吧。」

    牧曠達老淚縱橫,跪坐在地,戴著手銬與腳鐐,哭了起來。段嶺本來是想告訴他,牧磬並非他的親生兒。來前想起他的殺父之仇,簡直要在意志上對他千刀萬剮,才能一泄心頭之恨。

    然而當他看到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終於還是不忍告訴他真相,轉身離開。

    武獨又站了一會兒,憐憫地審視牧曠達。

    「不要再下毒了。」段嶺在牢房門口道,「他明天就要死了。」

    「知道了!」武獨說,「還有幾句話想說,你先上去吧。」

    牧曠達怔怔看著武獨。武獨待段嶺走遠後,說:「噓,牧相,牧磬他是昌流君的兒子,否則你以為昌流君為什麼對你忠心耿耿?自己想想?」

    牧曠達:「……」

    「看開點吧。」武獨說,「後會無期。」

    武獨也轉身走了,牧曠達瞪著眼睛,半晌喘不過氣來,末了一歪,靠在牆上,不住抓自己胸膛。

    翌日午時,yīn雨綿延,牧曠達半死不活,被關在囚車中,披頭散髮,押向長街。

    段嶺坐在馬車裡,聽見外頭人聲鼎沸。車停了一會兒,武獨一身黑色錦袍,十分瀟灑,上車來坐下,與他一同去監斬。

    「他們在做什麼?」段嶺問。

    武獨答道:「義憤填膺,攔路要殺老頭兒。」

    「不可能吧。」段嶺說,「應當是想攔下囚車,為他餵水。」

    武獨不說話了,段嶺就知道是這樣,說:「牧相身為丞相,我敬他;只能說,他碰上了我。」

    武獨說:「原以為你會生氣。」

    「不。」段嶺答道,「正因如此,沒有他的大陳,我才不能輸。」

    午時三刻,段嶺坐在遠處的天下第一攤樓上喝茶,聽到監斬官喝道行刑,百姓大嘩,知道牧曠達已被斬首,遂嘆了口氣reads;一愛入骨,總裁娶妻成婚。

    有時候,死去的是人,而活著的是jīng神,還是信念,段嶺實在很難分清,是友還是敵,在此刻仿佛已變得不再重要了。

    「蔡閆!」監斬官喝道,「假冒太子,凌遲----!」

    人聲鼎沸,遷都以後,這是第一樁凌遲案,凌遲官將蔡閆的衣袍剝了個jīng光,現出他瘦骨嶙峋的身軀,手持一把磨得鋒利無比的刀,貼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往下一掠。

    蔡閆悶哼一聲,口中被塞了麻核,以免他咬舌自盡。

    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蔡閆起初還想忍著不吭聲,不過一百刀,便痛得狂叫,全身被片得血淋淋的,地上都是皮ròu,那悽慘呼號如同厲鬼,痛苦不堪。

    「一百一十六!」監斬官報凌遲刀數,凌遲處死極有講究,共三千六百刀,將他全身剔ròu剝皮,挑筋削骨,還得餵下特製的qiáng心保命的藥,讓他活著接受這人間酷刑。

    「一百三十九!」監斬官報導。

    段嶺與武獨對坐,沉默,聽著蔡閆傳來的悽厲慘叫。

    數到「一千一百二十」時,蔡閆渾身上下已再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全身血淋淋的,已成為一個剝皮般的血人,頭皮盡去,額上、臉頰上的血管還在跳動,眼瞼被割去,形貌猙獰恐怖。

    「一千一百二十一!」

    「一千一百二十二!」

    蔡閆的喉結還在跳動,發出野shòu般瘋狂的慘叫。

    老闆端上一盤點心,放在案邊,呈上一封信,說:「殿下,有人留下一封信給您。」

    段嶺正要拿,武獨卻恐怕信上有毒,接過打開信紙。

    上面只有四個字:讓他死吧。

    那是郎俊俠的字跡,他還在,也許正在看凌遲,終於忍不住為蔡閆求qíng了。

    段嶺來到行刑台下。

    「太子殿下到----」

    圍觀人群被黑甲軍驅趕開,凌遲官停下動作,放下刀,跪在地上,額頭觸地。

    段嶺也沒讓他退下,站在行刑的木架上,抬頭看著被吊起來,全身朝下滴著血的蔡閆,他尚且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酷刑。

    「我……恨你。」蔡閆的喉嚨艱難地擠出這麼一句話。

    「你恨我什麼?」段嶺有時候實在是奇怪蔡閆的思路,說,「我都沒恨你,你倒是恨起我來了。」

    「你,」蔡閆發出恐怖而奇怪的聲音,「有你……爹,有……郎俊俠,你……只不過是……生在段家,就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了……老天……連我最後……的一點東西……也要……奪走。」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全身肌ròu搏動,一起朝外滲出血來。

    「我記得剛進名堂的時候。」段嶺說,「你就像個大哥哥,過來告訴我,如果被拔都欺負了,就找你。」

    蔡閆的眼睛已閉不上了,他的眼球凸出,充血,盯著段嶺,像個怪物一般。

    「衝著那年我與你亦有同窗之誼reads;恕不從夫,王妃狠角色。」段嶺嘆了口氣,說,「就這樣吧。」

    他走出幾步,背對蔡閆,停下腳步。

    蔡閆依舊發出那猙獰而恐怖的聲音:「我……做鬼,也不會……」

    段嶺轉身,拉開長弓,一式反手箭,一聲輕響,箭矢離弦,斜斜飛出一丈,正中蔡閆近乎透明的、裝滿血液的胸腔,she中心臟。

    血液爆開,透體而過,蔡閆睜著雙目,慢慢地垂下了頭,血液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來,越來越多,漫了滿地。

    人群散了,餘下木架上那具血人的身軀,還在朝下滴血,一滴,兩滴。

    拔都與赫連博等在校場外,段嶺走向他們,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赫連博上前,搭著段嶺的肩膀,拔都過來抱了下他。

    秋風蕭瑟,江北道上,楓葉飛揚,滿地血紅。

    段嶺在武獨、鄭彥的護送下,親自將拔都、赫連博、耶律魯與丹增旺傑送到江北平原的盡頭。

    「還有兩年。」拔都說。

    「我記得呢。」段嶺答道。

    眾人在楓花下離別。

    「我、我幫你!」赫連博說。

    拔都瞪了赫連博一眼,赫連博卻說:「我、我要幫、他!」

    「我先打你!」拔都怒道。

    赫連博上前推了拔都一下,兩人開始推搡,就要打架,耶律魯等人忙上前將他們分開。

    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聚,下次再見面之時,就是生死之戰。拔都喝了句集合的元語,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離開。

    眾人靜靜看著拔都。

    「不必你們幫忙。」段嶺說,「我也會和他一戰。」

    段嶺翻身,騎上奔霄,赫連博等人與他道別,紛紛離開。

    「回去將這封信送給宗真。」段嶺說,「感謝他的相助。」

    耶律魯在馬上抱拳,丹增旺傑則帶著與大陳的修好合約,朝段嶺揮手離去。

    段嶺始終策馬立於平原道前,眼望拔都等人離開,拔都一行人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成為天邊的小黑點。

    但那數個小黑點似乎停下了,不再往前。也許拔都正在回頭看他,也許沒有,誰知道呢?

    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段嶺才撥轉馬頭,回去他的江州,回去他的家園。

    是年冬,陳太子李若歸朝,大赦天下。

    越明年,陳帝開恩科,擢選四方人才,東宮廣募賓客。是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朝廷卻課以重稅,抽調江南、江州、西川、山東、河北兵馬,征軍十萬。

    靖武四年,太子親赴河北,厲兵秣馬,集四方軍至二十萬數。遼、元各自備戰。

    靖武五年秋,大軍開赴潯北,元初jiāo鋒,受陳、遼聯盟襲擊,倉促退回上京路北將軍嶺。

    十二月,陳、元大軍於將軍嶺下展開會戰,史稱幽州之戰開啟,此戰乃是陳國上梓之rǔ後,與外族投入兵力最多、規模最大的一場戰役。

    第228章 終·為歡幾何

    兩年後。

    陳國二十萬大軍浩浩dàngdàng,會獵於將軍嶺下,對面則是如山海壯闊的元軍。

    兩軍黑壓壓四十萬人,沒有一匹馬嘶鳴,雪花紛紛揚揚地飛了起來,在段嶺的記憶里,那首曲子再次悠揚響起。

    元軍讓開一條路,布兒赤金拔都一身鎧甲,排眾而出。段嶺則駕馭戰馬,來到陣前,二人遙遙對峙。

    狂風飛起,陳軍、元軍的旗幟獵獵飄揚,凜冽作響。

    「該開戰了。」段嶺輕輕地說。

    武獨一身黑鎧,不緊不慢,來到段嶺身旁。

    bào雪飛卷,在那遙遠的天際,仿佛有千萬戰神之靈如同流星般拖著白光墜落,每一顆來到陣前之時,俱化作守護南陳大地多年的身影,他們駕馭駿馬,踏空而來。

    「該開戰了!」不知是誰的聲音喝道,「打吧!」

    謝宥一身黑甲,來到陣前。

    「我大陳兒郎們----!」段嶺的聲音與謝宥的斷喝重合在一處。

    陳軍山呼海嘯。

    星辰的銀河化作無邊無際的光風,那一人,駕馭白虎,展開戰神的雙翅,在浩瀚光塵中翱翔。

    西極白虎,天下刀兵之主!

    那人從天地相接的盡頭踏空飛來,閃爍著照耀戰場的銀色光輝。

    「可願為陛下死?」

    又是齊聲怒吼,排山倒海,地裂天崩。

    「我兒。」

    那溫柔的聲音在段嶺的身邊響起,李漸鴻一身光甲,披星戴月,化作虛幻的英靈,倒提鎮山河,朝戰陣中飛來reads;愛入膏肓,前夫有毒。

    「爹。」段嶺的瞳孔倒映出那絢爛的星空與亘古不變的銀河。

    它總歸是在那裡。

    千萬年,一如往昔。

    「開戰。」段嶺手中鎮山河遙遙一指遠方。

    霎時間南陳二十萬將士,在那世世代代戰死的英魂護佑之下,殺向了元軍。

    千里之外的江州,漫天飄起細雪,李衍秋站在後殿樓上,眼望小雪紛紛揚揚。

    「今天他們應當也到將軍嶺了。」李衍秋說,「三哥,願你保佑若兒。」

    將軍嶺下的雪原之中,雙方的前鋒軍在號角之下發起衝鋒,新的征北軍踏起飛揚的雪粉,撞進了戰陣里。

    無數個瞬間凝固於這一場戰役之中,史官記載了許多片斷,鄭彥率軍包抄,殺進敵陣,受傷退回。武獨鏖戰不敵,被撞落馬下,段嶺衝來,救走武獨。元軍監軍帖木兒被武獨一劍斬死。

    欽察台手下罕末帖兒被she死,麾下軍隊死戰不退。

    謝宥率軍迂迴襲擊元軍側翼,在布兒赤金的應變與指揮下苦戰未竟全功……

    四十萬大軍先在將軍嶺下一戰,令萬里雪原染遍鮮血,峽谷入口處已成巨大的絞ròu機。陳軍幾乎一接觸,便取得了壓倒xing的勝利,然而元軍死戰不退,被懸崖上鄭彥率領的側翼軍驅逐,墜下懸崖時,引發了一場連環發生的雪崩。

    數百元軍墜下懸崖,雪崩掩埋了上萬元兵,陳軍也因此被切斷。

    段嶺帶兵埋伏,襲擊拔都,雙方一個照面,段嶺將拔都she落馬下,阿木古衝來,拼死搶回拔都,回歸己方陣中。

    「抓住他!」有人用元語吼道,「只要抓住他!我們就贏了!」

    至此,元軍已是qiáng弩之末,算上雪崩掩埋的人數,已不足十二萬,然而背水一戰,竟是拼死不退,在一片混亂中仍想著先抓住陳國太子,瓦解對方的攻勢。

    陳軍遭遇了更為猛烈的抵抗,主力軍被衝散,武獨率領的前鋒軍與段嶺率領的中軍遭到雪崩阻隔。

    「殿下!他們追來了!」有人吼道。

    「多少人?!」段嶺身邊僅剩兩千餘人,剩下的都在謝宥身邊。

    「兩萬!」有人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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