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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武獨卻道:「見過郡主。」

    這話一出,廳內三人馬上被驚動,李瀟嚴厲的聲音在裡頭說:「箏兒?」

    段嶺不禁好笑,心想武獨也太賊了。姚箏只得站著不動,李瀟推門出來看姚箏一眼,一臉怒意,斥責姚箏幾句,而後轉向段嶺,臉色緩和了些,問:「怎麼了?」

    「烏洛侯穆想出府,去萬光湖。」段嶺說,「我來找四叔求個qíng。」

    「你求的qíng。」李衍秋在裡頭答道,「便著落在你身上,讓他入夜前回來,也就是了。」

    段嶺便應了聲,與姚箏、武獨一同過了長廊,姚箏恨恨地看了武獨一眼。段嶺笑道:「表姐,你幫武獨看著烏洛侯穆?」

    姚箏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前去僻院內找郎俊俠。

    段嶺伸了個懶腰,無奈地看著武獨,武獨卻笑了起來。

    「我們也去走走吧。」武獨說。

    「晚上吃飯時,一定得說清楚。」段嶺答道,「不能再耽擱了,明天一早就回鄴城。」

    武獨點了點頭,與段嶺攜手出府去。這幾日淮yīn全城入冬,空中飄著細雪,湖水卻沒有結冰,也不似北方一到冬天,屋檐下掛滿冰棱。武獨騎馬帶著段嶺過長街去,到得市集上時,便牽著馬,並肩而行。

    南方的冬天雖一樣地下雪,卻有種奇特的暖意,路邊炭火的氣息,道上濕漉漉的水汽,雪一落到地面,便悄無聲息地化了。武獨沿街買了些小食,炸魚炸蝦,以竹籤穿起來的鹵鵪鶉蛋,拿在手中邊走邊吃。

    「喜歡這兒嗎?」武獨問。

    「真美。」段嶺站在萬光湖畔,面對湖中紛紛揚揚的細雪,點起湖水片片漣漪,湖面封不了凍,水卻已有些稠了,雪花便粘在湖面上,許久才化進湖裡。

    「若能在這兒住三年。」段嶺說,「人生就美滿了,可我還是惦記著鄴城。」

    「老爺答應過,要帶你去天涯海角,每個地方都去的。」武獨說,「讓你來玩,你又掛念家裡。」

    段嶺這才想起,那天於白虎堂所在的山裡,兩人定qíng時武獨便是這麼說的,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武獨居然還一直記得。

    「我從岷山下來的那年,一路進江州,鄭彥還邀我來淮yīn做客。但也是那年,北方戰報頻傳,顧不得欣賞景色,便忙著往中原去,馳援師父與師娘。」武獨說,「十年前孤身一人,在湖邊兜兜轉轉,沒什麼意思,幾年裡一直想帶你過來。」

    湖面上傳來歌聲,有畫舫穿梭來去,段嶺答道:「咱們還有許多地方沒去呢。」

    「嗯。」武獨出神地說,「只怕進了宮去,就沒這麼容易偷溜出來了,走,找個畫舫,上去坐坐。」

    畫舫原本是在碼頭停靠上客,武獨卻在橋中間,直接瞅准一艘,抱著段嶺呼啦啦飛身上去。

    段嶺登時哭笑不得,兩人一躍下畫舫,上頭便有人驚慌大喊,以為來了刺客,武獨卻扔出一錠銀子,「當」地打在櫃檯上。

    「請你們喝酒。」武獨說,「還有雅座麼?」

    「當真是亂來。」段嶺忙給客人們道歉。武獨卻把他拖著去雅座,說:「都是你家的,船也是你的,跟他們客氣什麼?」

    段嶺:「……」

    不片刻,畫舫上便又安靜下來,一片祥和氣氛,畫舫一樓琴聲叮咚作響,小二上了溫過的酒與菜。武獨便一手摟著段嶺,倚在屏風後的榻上喝酒,彼此依偎在一處,蓋了毯子,觀賞湖景,當真賞心悅目。

    「要給老爺唱曲兒麼?」段嶺笑道。

    武獨喝得有點醉意,手指勾了勾段嶺的下巴,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生怕被人搶了一般。

    「山兒,你長大了。」武獨說。

    那句話令段嶺心裡最柔軟之處為之一動,想起三年前被武獨帶回家的時候,確實不一樣了。

    「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兒。」段嶺靠在武獨身前,面朝漫天飛雪的萬光湖。

    武獨從背後環抱著段嶺,帶著酒氣的唇在他耳朵上蹭來蹭去,低聲道:「不想你長大,我也一般的不會就這麼老了。」

    段嶺抓著武獨的手腕,轉身趴在他懷中,側頭親吻他的唇。武獨喝了口酒,渡了點酒過來,二人唇舌正纏綿旖旎時,畫舫漸漸靠岸,有客人紛紛下船去,碼頭上亦有人登上船來。

    姚箏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說:「這一到冬天,游湖的畫舫上都沒人了。」

    「兩位裡邊請。」小二的聲音說道。

    段嶺正要與武獨分開,武獨卻不放手,摟著他仍意猶未盡地親嘴。

    「不管他們。」武獨嘴唇動了動,低聲道。

    郎俊俠收了傘,與姚箏一同上畫舫來。姚箏隨處看了看,說:「就這兒吧。」

    姚箏與郎俊俠選了臨湖的一樓雅間,恰好就在武獨與段嶺所在之處的下面。郎俊俠抬起一腳,側倚在欄前朝外打量,漫不經心地說:「興許這是此生最後一次來萬光湖了。」

    段嶺與武獨亦靠在欄前,聽著下面的對答。

    「說什麼話呢。」姚箏說,「四舅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第189章 抽絲

    郎俊俠沒說話,末了,姚箏又說:「你就留在淮yīn,我去求爹爹,幫你說qíng,在這兒沒人能動你。」

    「一番好意,只能心領。」郎俊俠的聲音從底下傳來,說,「江州還有事未了,是我命中注定,要去面對的。」

    姚箏的聲音又說:「事qíng完了,你不能來麼?」

    郎俊俠答道:「一步錯,步步錯,我已再無選擇的餘地了。」

    「有什麼錯的。」姚箏說,「我看表弟不是活得好好的麼?當初要不是你……」

    「算了。」郎俊俠說。

    姚箏便不再提起,又說:「四年前,你來淮yīn那天,究竟帶來了什麼消息?」

    「陛下讓我回西川去。」郎俊俠答道,「調查趙奎與牧曠達的動向,必要之時,可暫時打入對方麾下,蟄伏待命。一眨眼,也已四年了。」

    「我還記得那年你來淮yīn的時候。」姚箏說,「人也是好的,手指頭也沒斷,再在西川見到你時,可是不一樣了。」

    「還是一樣的。」郎俊俠淡淡地說,「這些年裡,心裡想的事,還是一樣。」

    「對不起。」姚箏忽然說道。

    二樓里,武獨登時一臉詫異,像是不相信姚箏會主動給人道歉。段嶺眼裡帶著詢問之色,武獨便搖搖頭,示意待會兒再說。

    「都過去了。」郎俊俠微笑道,「不提也罷。」

    「要不是和你置氣。」姚箏說,「那天我也不會……」

    「命中注定的。」郎俊俠答道,「你還不嫁人?」

    「嫁人嫁人,都在催我嫁人。」姚箏臉色一變,賭氣道,「關你什麼事?」

    郎俊俠沒再多問,姚箏卻興趣寥寥,坐了不到一會兒,起身走了。郎俊俠便起身,跟了出去。

    段嶺朝外張望,沒想到郎俊俠與姚箏來得快,走得也快。只見岸邊姚箏上了馬,不理會郎俊俠,逕自走了。郎俊俠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卻不上馬,牽著馬,慢慢地離開碼頭。

    一人一馬,段嶺倚在欄前望出去,只覺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武獨?」

    「沒什麼。」武獨搖搖頭,似乎沉浸在回憶里。

    「姚箏和郎俊俠認識嗎?」段嶺頗有點詫異。武獨也不知道,但聽他們的對話,兩人似乎曾經見過面。應該就是在那年,父親派郎俊俠下南方調查消息的時候。

    「天色晚了,回去吧。」武獨說。

    兩人離開畫舫回姚府去,路上段嶺又想起那個與郎俊俠分開的chūn天,父親來了,郎俊俠走了,一切都如此理所當然。沒想到那一分別,竟已如同陌路。

    入夜時,出乎段嶺意料的卻是晚飯時來的只有李衍秋一人。

    在他的眼裡姚家人既已見過,似乎就不怎麼重要了。晚飯時叔侄二人對坐,武獨守在門外,鄭彥則不知去了何處。

    案上吃食擺開,段嶺親自為李衍秋依次試過菜餚。李衍秋喝了口茶,說:「沒有這麼多規矩,你吃吧。」

    李衍秋在鄴城時,便是段嶺幫他試的菜,有武獨在,哪怕中毒了應該也不會太麻煩。但段嶺卻仍堅持試過,才坐回位上去,復又說:「四叔,我真的得回去了。做事須得有頭有尾,既然去了鄴城,便該做好才是。如此才對得起我爹。」

    「行吧。」李衍秋說,「我也不攔你,但回去後,須得多加小心。」

    段嶺鬆了口氣,打算明天就出發,畢竟江州還有許多事,李衍秋不可能一直待在淮yīn,各自早點回去,也有充裕的時間準備。

    「今天單獨叫你。」李衍秋想了想,說,「是有些事,須得與你分說。」

    段嶺「嗯」了聲,知道這是正式分別的前夜,李衍秋一定有話要jiāo代。

    果然,李衍秋第一句話就是:「當初謀害你爹的,興許就是我大陳中的某個人。」

    段嶺為之一震,不住發抖,顫聲問:「怎麼知道的?」

    「當年之事,你我俱未能親見。」李衍秋說,「你在上京,四叔在西川。但根據武獨與烏洛侯穆各自所言,其中內qíng,大致是能對上的。武獨告訴過我,你在潼關,親手殺了一個人,名喚賀蘭羯。」

    「對!」段嶺難以遏制地發顫,血液似乎冷了下來。

    他已吃不下飯,發著抖,放下筷子。

    李衍秋接著說:「賀蘭羯乃是西域刺客,曾經是被榆林劍派放逐的棄徒。你記不記得,去年的冬天,有一夥元人使者前來為你賀生辰,其中一人,名喚哈丹巴特|爾。」

    「記得。」段嶺答道。

    「他的師父就是那延陀,那延陀生前驅逐了賀蘭羯,他無法在漠北立足,輾轉遼國,極有可能託庇於遼南院中。那夜你爹兵臨上京城,在山谷外先遭到刺客們的襲擊。武獨說過,根據刺客們的身手,極有可能就是同一伙人。」

    這是段嶺一路上始終想不通的原因,牧曠達派昌流君來刺殺李衍秋,那麼他還哪裡有手下?手下埋伏在什麼地方?

    這麼一來,就全部都能說通了。

    牧曠達勾結遼國南院韓唯庸!刺客始終在遼國境內,當年也是賀蘭羯帶著這一伙人,害死了他的父親!

    「那些刺客……」段嶺詫異道。

    「就是榆林劍派之人。」李衍秋答道,「哈丹巴特|爾帶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則被賀蘭羯接手。烏洛侯穆說,他給過你一串佛珠,是不是?」

    「在鄴城。」段嶺並沒有隨身攜帶。

    「那就是那延陀生前的信物,榆林檀香珠。」李衍秋說,「持此珠在手,榆林劍派之人須得奉其號令。賀蘭羯害死了你爹,烏洛侯穆為他報仇,將賀蘭羯的手斬了下來,並把佛珠奪了過來。」

    「可是他根本沒告訴過我這件事。」段嶺說,「如果戴著佛珠,榆林刺客就不會來殺我的話……」

    「我已責罵過他。」李衍秋說,「幸好你沒有戴,真以為是鎮山河?佛珠落在漢人手中,他們定會前赴後繼地來殺你,把它奪回來。這反而是置你於險境了,烏洛侯穆當真天真得可以。」

    是這樣嗎?段嶺心想,也許郎俊俠有另一種執著吧。他希望看到自己戴著他給的信物?

    「罷了,不提此事。」李衍秋又說,「那夜在山谷中、上京城裡,襲擊三哥的,就是榆林劍派之人。牧曠達既然能使喚得動這些人,想必一直與這一分支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是的。」段嶺不由得生出怒火。

    李衍秋說:「但也不排除,他們是最近才搭上線的,其中內qíng,我們並沒有確切的信報,需要由你去探聽。」

    「我?」段嶺說:「鄴城雖然與遼國接壤,可是……」

    段嶺突然想起,耶律宗真就是遼國的皇帝!韓唯庸在他的眼皮底下,問他不是更方便嗎?

    「我明白了。」段嶺說,「回去我就寫封信給宗真。」

    李衍秋點了點頭,又說:「賀蘭羯已死在你手中,某種意義上,也報了這仇。」

    「可是賀蘭羯那時,是代替西涼出戰的。」段嶺想起潼關的那場yīn謀,說,「他為什麼會與西涼牽扯在一起呢?」

    李衍秋說:「這也是今天下午,我與姚侯談的主要事qíng之一。你有一個遠房表妹,是由你親自送親,出潼關去的。姚家與西涼建立了聯繫,派出商隊後,調查所得是:上京一戰後,遼國懷疑韓唯庸因與耶律大石奪|權,派出刺客暗殺他,並出賣了整個上京城。而韓唯庸為了掩蓋消息,授意賀蘭羯離開中京,逃到西涼領地,暫時棲身。」

    段嶺一凜,問:「耶律大石也是被刺殺的?!」

    段嶺想起了上京城破的前夕,那一夜,耶律大石出城決戰,身上中箭,回來後不治而亡,如今想來確實很像是中了毒箭。

    「八|九不離十。」李衍秋嘆了口氣,叔侄二人靜靜坐著,都無心吃飯。李衍秋又說:「烏洛侯穆告訴我,他回西川的時候,中過一種毒:昌流君在他的劍上抹了毒|藥。而武獨用放血配合化毒的解藥,為他解了毒。這次定軍山下,刺客用在鄭彥身上的,也是同一種毒。」

    「和我爹當年中的毒一樣嗎?」段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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