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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段嶺只好停下,yù言又止。李衍秋說:「回去給你寫信,等我。」
說畢李衍秋竟是一騎當先,衝出了官道,將所有人扔在後頭。
這皇帝果真是當得隨心所yù,李衍秋一走,所有人登時驚慌,忙跟上去,鄭彥顧不得道別也趕緊走了,兩百名鄴城軍將士緊隨其後。段嶺正笑著,忽然瞥見郎俊俠策馬,稍稍側了過來,正看著他。
兩人目光一觸,郎俊俠也不吭聲,只要段嶺看到他了,就調轉馬頭,逕自離開。
「這就走了。」段嶺說。
「回去吧。」武獨下馬,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帶段嶺回鄴城去。
冬天終於真正地來了,李衍秋剛走,鄴城便迎來了三天大雪,段嶺哪兒也去不了,開始著手處理前些日子耽擱下的事務。
李衍秋來時披著斗篷,無人見其面目,他來到後武獨便將城守府上下侍衛遣到府外,重新調撥人,與鄭彥親自守著廳堂與李衍秋起居之處,避免走漏風聲。林運齊等人尚不知大陳皇帝居然來過一趟。
「昨夜你們說了什麼?」武獨問。
「沒說什麼。」段嶺說,「就睡覺了。」
武獨疑惑道:「只睡覺了?」
段嶺尋思早上起來時,聽見李衍秋在jiāo代武獨不知什麼事,料想武獨猜到了些。
「昨夜我倒是做了個夢。」段嶺靠在武獨身上,翻閱政報,饒有趣味地說。
武獨正喝著茶,眉頭微微一揚。段嶺說:「夢見你穿著大婚的紅袍,站在我邊上。」
武獨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段嶺又伸手在武獨身上摸來摸去,說:「你穿上婚袍還挺好看的。」
武獨不禁滿臉通紅,忙道:「你老爺我可不會cha得滿頭釵還塗脂抹粉,莫要動奇怪的心思,噁心!」
「沒有滿頭釵和脂粉。」段嶺抱著武獨的腰,趴在他身上,解釋道,「就是一身鳳袍,頭髮束著,和一個小皇帝拜天地來著。」
「小皇帝是誰?」武獨紅著臉,似笑非笑,打量懷裡的段嶺。
「你說是誰,自然就是誰了。」段嶺笑著從武獨身上爬起來,一本正經地翻著陳qíng書,忽然想起入冬前費宏德的陳qíng書還未解決。雖然開chūn就要回去了,被秦瀧不幸說中,官員來來去去,俱未將河北視作真正的家,但無奈之餘,段嶺卻知道唯有這樣,才能讓河北真正地好起來。
「把人叫過來吧。」段嶺吩咐手下。
不片刻,林運齊、王鉦、費宏德、嚴狄與施戚都到齊了。十餘日不見,段嶺恐怕手下人諸多猜測,先道:「近日裡頗有些倦怠,校尉師門,白虎堂里又來了人,便說不得怠工了幾日。」
眾人紛紛點頭,段嶺知道不說有訪客是行不通的,畢竟還派了兩百人去護送,須得先編個理由瞞過去。
林運齊說:「恰好今天,丞相的信也來了,午後到的。」
這麼巧?段嶺接過信,卻先不拆,說:「今天請諸位來,是想談談開chūn後,需要推行的幾件大事,費先生與我全程商議,便由他來談吧。」
費宏德早有準備,聞言便點頭,先與眾人寒暄幾句,總結過往幾年內鄴城的qíng況。
費宏德雖無官職在身,卻是段嶺的首席智囊,各人也較為尊重。趁著費宏德總結過往時,段嶺便在案下偷偷地拆了信。
果然,長聘既沒有回鄴城,也沒有回江州,下落不明。牧曠達派出人來,想把烏洛侯穆帶回去,以便盤問長聘的下落。
「來人是誰?在哪兒?」段嶺突然打斷了費宏德的話。
林運齊答道:「是一名丞相府的家臣。」
「蒙面嗎?」段嶺問。
「不,沒有蒙面。」林運齊答道,「把他叫進來?」
段嶺隱約覺得有點不妥,要帶郎俊俠回去,怎麼不讓昌流君來呢?還是說昌流君已經來了,只是沒有出現?
「讓他等著吧。」段嶺答道,「咱們繼續說事。」
段嶺與武獨jiāo換了個眼神,武獨便起身出門,前去盤問信使。
廳內,費宏德便繼續他的議題,鄴城已經窮了很久,農業、工商業都長期未得發展,最大的原因是元人頻繁進犯,截斷商路,掠奪物資。如今新任太守與校尉連著兩場大戰打退了元人,又與遼國jiāo好,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足夠休養生息。
「不久前。」費宏德說,「在下與太守大人篩選了適合鄴城發展的幾種方式,在此提出,與各位大人商議。」
「好的,到這裡,請裨將也過來。」段嶺說。
屬下叫來裨將,行禮後段嶺便讓兩人在一旁聽著。
「其一,是走養殖與放牧業。」費宏德說,「鄴城每年住民大多由東北面南下,以牧民、獵戶等為主,讓他們打獵是不成的。考慮到這四萬人口對本行的熟悉程度,養、放兩業,乃是最合適的一種,我們可利用起鄴城西南方,潯水中游及其支流天沙河兩岸近四千頃的糙場,來進行適當放牧,來年入冬時既有ròu類可供加工,又有羊毛等副產品可供貿易所需。」
「其二,是利用東面,河間城東南方,蘊有礦脈的山地,進行開挖與採掘,發展冶金與冶鐵。」
「其三,則是耕種必不可少,但不能像從前一般,畢竟人多地少,也是làng費勞力。一旦開chūn,這些地就要集中起來,重新分配。」
「放牧與養殖的畜種怎麼出呢?」施戚問,「都是官府出?沒有這麼多錢。」
「朝廷會有撥款。」段嶺答道,「預算不必擔心,第一年,淮yīn可供採買。」
「其四:先是魚塘,再有林業。」費宏德說,「荒置的大片河灘可圈為魚塘,這樣全部規劃下去,每家每戶,可先行申報,再進行自選。過完冬,林場可勉qiáng落到每戶,但第一年產不出太多實木,須得與魚塘並行。」
眾人提出疑問,段嶺一邊尋思信使之事,一邊隨口解答,許多問題譬如怎麼分配,如何追責,事先都與費宏德一一對過。兩人實際上是將資源重新做了劃分,不再把所有權局限于田地。把原本的田地再次從地主手中收起來,再以便宜的官價,重新租給農民。
田地是七分租,官府只收四分,差價三分,由官府貼補給地主。
這部分虧空,則從養殖、放牧、林業與漁業四部分里出,理想的qíng況下,出完還有結餘,便用來收購冶出的生鐵。
至於生鐵如何處置,就是另一件事了,首先要給鄴城與河間軍換武器與配備。
連同入冬湧進來的難民,鄴城已有近十萬戶人,只要安排得當,度過這一年並無太大問題。段嶺只擔心自己開chūn回去的事,就怕看不到成果了。
與會眾人疑問漸少,費宏德聽得一些難處時,便提筆記下,最終完畢後,段嶺吩咐讓王鉦去核對戶數,預備這就開始分劃區域,以備開chūn後推動新法。
足足一個下午過去,討論完後,段嶺只覺頭疼,但總算是初步定下來了。武獨又進廳堂內,正好趕上眾人散會。
「說完了?」武獨問。
「說完了,沒什麼問題。」段嶺見大家又要朝武獨匯報,便想繁文縟節,都可免了,打發他們回去,讓孫廷關上門,方問道:「如何?」
「來了個人。」武獨說,「說話顛三倒四的,我懷疑昌流君也來了。」
「該不會是昨天早上碰見四叔出城,跟著走了吧?」段嶺想到時不由得緊張起來。
☆、第182章 險境
武獨與段嶺相對沉默片刻。
「我想去看看。」段嶺突然說。
「去哪兒看?」武獨答道,「下著這麼大的雪,他們說不定已經到淮yīn了。」
段嶺不知為什麼,有著qiáng烈的不安全感,就像當年父親離開上京一般,總覺得心神不寧。可是有鄭彥在,又有鄴城軍護送,從鄴城回江州的路都是走官道。乃是北方最安全的幾條道路之一。
過了陵水就是淮yīn,再朝東南走就是長江,不至於出什麼事才對。
「好吧。」段嶺承認自己是關心則亂,須再仔細想想。二人坐在房中看雪,武獨突然又問:「你懷疑牧曠達想行刺?」
「嗯……」段嶺分析道,「先不說他有沒有這個動機,你覺得有可能嗎?」
「他沒有這麼多人手。」武獨答道,「影隊不聽他調遣,牧家一直沒有私兵,怎麼行刺?」
「但是昌流君去了哪兒呢?」段嶺問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跟蹤吧。」武獨說,「讓他知道又有何妨?這次回去,也不用再瞞著他們了。話說回來,牧曠達殺他做什麼?」
「牧相要確定長聘到底落在誰的手裡。」段嶺說,「如果落在蔡閆手裡了,蔡閆就會用長聘來對付他,只要我四叔一回到京城,牧相就會事發,不是嗎?」
「可是現在誰也不知道長聘的下落。」武獨答道,「我猜他很可能是被烏洛侯穆殺了,你看烏洛候穆那神神秘秘、什麼也不說的模樣,說心裡沒鬼,誰信?」
「他還說了什麼嗎?」段嶺又問。
武獨緩緩搖頭,在房中踱了幾步,忽然道:「最後他說了一句,狗急也會跳牆,不知道是說誰。」
「蔡狗嗎?」段嶺的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還是牧相?」
武獨眉頭皺著。
「先說長聘。」段嶺接著道,「長聘沒有回江州,也不可能落在四叔手裡,否則他早就說了。如果長聘還活著,抓住他的人要麼是姚復,要麼就是影隊的人。」
「不會是姚復。」武獨說,「當時落雁城外,只有鄭彥可能是他們陣營的。」
「那麼只有兩個可能。」段嶺說,「一是長聘被郎俊俠殺了,二是被影隊帶回去了。」
「你覺得牧曠達是這麼想的嗎?」武獨皺眉道。
「只有這兩個可能。」段嶺說,「只要聽昌流君分析完經過,一定就能得出和我相同的兩個推論。」
段嶺實在太了解牧曠達的思路了,他朝武獨說:「他一定是這麼推斷的,先假設長聘被影隊帶回江州,落在蔡閆手裡,那麼蔡閆就會知道兩件事,一是牧相想謀反,長聘知道的細節相當多。二是牧相已經知道蔡閆是假的了。
「對。」武獨說,「這相當於是bī牧曠達提前動手。」
段嶺眉頭深鎖,想了想,說:「因為秘密落在了東宮手裡,他只有行刺這條路走,我四叔不在江州,這是最好的機會。」
武獨又問:「可你確定蔡閆抓到長聘以後,長聘會招?就算他招出詳qíng,那假貨也絕不敢讓陛下審長聘。因為一招就是全招,假貨自己的身份也要受連累的。」
「是啊。」段嶺緩緩點頭,答道,「我要是蔡狗,我就不會給自己找麻煩,所以……我們有了第二個可能。如果長聘被郎俊俠殺了呢?郎俊俠知道抓長聘回去,只會給自己找麻煩,殺也不是,放也不行。所以索xing把他除掉,這樣一來牧曠達反而會疑神疑鬼。以為長聘落到了東宮手裡。」
段嶺不由得一陣背脊生寒:「郎俊俠這是在bī牧相動手!這著棋下得太漂亮了!殺了長聘,只要不說,牧相就會疑神疑鬼,寢食難安,提前開始他的計劃。可是郎俊俠的計劃被咱們打亂了!陛下來了鄴城,不在江州,這恰恰好是牧相最好的機會!」
只要牧曠達有足夠的人手,並且讓昌流君絆住鄭彥,極有可能在半路上把李衍秋成功刺殺。只要李衍秋一死,再抓回郎俊俠,讓他與錢七當庭對質,就能動搖太子的位置!
這是鋌而走險的一招,如果成功了,獲益最大的人正是牧曠達!
武獨皺眉道:「但僅憑昌流君一人,絕無可能刺殺得了陛下。牧曠達除了昌流君,再沒有別的手下能擔任刺客了,他應該是與信使兩個人一起來的,沒有再帶其他人了。」
段嶺沉吟不語,眉頭深鎖,說:「你確定牧相真的沒有其他刺客嗎?」
「牧曠達權傾朝野。」武獨說,「你以為朝廷真的不忌憚他嗎?他自己聰明得很,牧家從來沒有養多少門客,才不至於招致你爺爺的忌憚。他要是在京城養私兵,謝宥會不管他?」
「在西川的時候也沒有嗎?」段嶺問。
「沒有。」武獨說,「牧府中下人雖多,但沒有私兵與刺客,你也看到的。」
「如果他養在別的地方呢?」段嶺假設道,「從來不去動用?」
「他出身西川士族。」武獨答道,「當官這麼多年,朝廷對他知根知底,本地沒有,外地更不可能有,刺客是需要有專人去訓練的。大陳的土地上,沒有什麼刺客組織,能瞞得過白虎堂的雙眼……」
武獨說到這裡,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瞬間就變了,轉身衝出門去。
「等等!武獨!」段嶺忙追出去。
「在這兒等著。」武獨說。
段嶺道:「你想到了什麼?」
武獨一陣風般衝到馬廄中,奔霄卻已給了李衍秋,當即選了匹最好的馬。他牽著馬,短短片刻出神,段嶺奔過來,拉住馬韁。
「你知道牧相還養了刺客?是不是?」段嶺著急問道,「是什麼人?」
武獨怔怔盯著段嶺看,段嶺焦急道:「點兵!把人全帶出去!現在就去!聽我的!」
太守府上一瞬間全部動了起來,段嶺跑過廳堂,叫出述律端。述律端正在與費宏德閒聊,踉蹌穿上靴子,追了出來。